颜声理解他此刻的痛苦和气愤,略略轻呼一口气叹息,把刚得来的情报递到他手里。
“京城五日前被封城,探子用飞鸽传信传不出来,只能连日赶来。”
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祈珩因极致的惊慌,根本站都站不住,失了力气似的扶着桌子坐下,打开了信纸仔细看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字。
他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复又看了一遍信纸,若是行止知道实情,大可不去京城。
可昨夜她借着醉意说喜欢他,更是半夜往京城赶……
他眉间微拧,眼皮掀起一瞬想到了答案,“颜声,是那个来找她的女使骗了她。”
“该死!”
“该死!”
“这个背主的婢女,当真该死!”
可更该死的是他!
是他故意瞒着她。
祈珩气的冒烟,更是万分后悔,心像是被剜了,脸上没了半分血色。
“颜声,我不该瞒她的,我要是不瞒着她,她就不会为了我们回去。”
颜声轻拍他的肩,神色复杂,这人呐,当真是当局者迷。
纠结对错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得找出解决的办法。
可他观主人这副失神自责之态……
情爱真是令人昏头。
他轻声提醒,“主人,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月影大人聪慧,等她回了京城,自然会知晓那个婢女的谎言。”
“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回懿行姑娘,把她送回萧继晔那里,把月影大人换回来。”
祈珩痛苦地扶额发怔,“颜声,你去派人去办,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颜声取了榻上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身上,“好,我这就去找人办,你啊,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自己先倒下了,还怎么去救人呢?”
“多谢。”
颜声错愕片刻,点了头退出去。
*
苏行止到了京城,歇了半日养好了精神,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就去了太子府邸见萧继晔。
暗七推开书房的门,“行止姑娘,就有劳你进去劝一劝了。”
苏行止看了一眼手上的弦丝手环,对着暗七笑的诡谲,“是该进去劝一劝。”
她缓步靠近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的萧继晔。
解下了手上的手环,慢慢拨开粉色的布料,揉捻着弦丝压下心间的紧促。
“嗷呜……”
小五闻到熟悉的气味,跳着从萧继晔的膝盖上跳下,就往进来的人腿上扑。
苏行止微怔着俯下身去,温柔地抬手摸着毛发柔顺的大狗,“小五?”
“嗷呜嗷呜……”
萧继晔慢慢站起身子,犹豫了一会儿,寂灭空洞的眸子看向一人一狗。
他扯了笑嘲讽自己,还是自欺欺人的唤了一声,“懿行……”
苏行止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发懵,那语气柔软,带着求她回应的可怜,像是爱惨了拥有这个名字的人。
可懿行不是代替她嫁进来的吗?
“我是苏行止。”
她歪头问,“怎么,我们两个人很难区分吗?以致于你会一次次的认错?”
萧继晔提步逼来,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的腿好了?”
“你就是懿行,你不是苏行止。”他疯魔一般,捧着她的脸颊就要吻下来。
苏行止捏着弦丝,在他贴近之时挥向他的脖子。
可他出奇的快,强行握住了弦丝,发狠地夺走,两人的手掌皆是鲜血淋漓。
她是看出来了,这人知道她不是苏懿行,对她的戒备心很强。
苏行止把凝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喜欢的是懿行,不是我?”
“如果不是我,你找我回来做什么?”
“为了威胁懿行回来?”
萧继晔漫开冷笑,语气森冷阴寒,“苏行止,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每个人都应该要爱你吗?”
“你何德何能,能跟懿行相比?”
他像是识破了些什么,看了一眼门外,说的玩味。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你为何会来?”
“孤找的是孤的太子妃,又不是你苏行止。”
“即便是暗七放人去找你的,你也应该知道,你来只是来当一个替代品的,而不是来和孤叫嚣,你是苏行止的。”
他想到什么,突然发笑。
“哈哈哈……”
“真好啊,我们两人都被背叛了。”
“这样也好,孤和懿行分隔两地,你和逸小郎君也是一样的处境。”
“我们在东宫里互相折磨,真好啊,哈哈哈……”
苏行止身体止不住发冷,抱着嗷呜急的团团转的小五,离开了书房。
到了门外,她木着脸看向暗七,“你去帮我把侯府的舒怡带来,速去,我要马上见到她。”
“是,行止姑娘。”
临去之前,暗七幽幽补了两句,“姑娘既然来了,就安心留下,太子殿下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是不会为难你的。”
“等太子妃回来了,太子殿下必然会放你离开。”
苏行止听了这番话心更冷了,她原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可现在他这么一说,这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没等多久,舒怡就被暗七毫无情面地扔了进来,摔在地上狼狈至极。
“大姑娘,”舒怡带着愧色跪坐在原地,“奴婢知道不该欺瞒你,可是奴婢不后悔这么做。”
苏行止苦涩地扯了扯唇角,“舒怡,你可知道,你骗了我,我险些就要杀了萧继晔,逼自己走上绝路?”
“我原以为,我们这么多年主仆,情意最是深厚,彼此之间的诚挚更是没人能比。”
“我信你,甚至超过我对祈珩的信任。”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非要逼我回来?”
舒怡悲涩地抿唇,一旦说了实情,她们的主仆情意也就到头了。
可她不能不说。
“奴婢还有一事瞒了姑娘,昔日你留给小侯爷的信,奴婢烧了,并没有交给小侯爷。”
“你、烧了?”苏行止难以置信。
回想起在北域城时,沈思卿一如既往地痴心,症结原来是出自这里。
她近乎绝望地跑到舒怡跟前,发狠地摇晃着舒怡,“你为什么要烧了?”
“为什么呀?”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我最是讨厌亏欠?”
“你这么做,就是将我置身于不义之地,就是让我做了那个负心人。”
“我这一年多来,岂不是……”
对于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失了声音。
舒怡冷然地盯着她,语气漠然斥责,“大姑娘,你本就不该和那人在一起。”
“你不知廉耻,那人更甚。”
“他明知你是小侯爷的妻,还要强行夺走你,还要和你在一起,他无耻至极。”
苏行止无法反驳,但努力想找一个理由,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
“你说的不错,他之前所做之事是无耻的,可是,我和沈思卿已经和离了,我和他在一起……”
“没有。”
舒怡打断,轻嗤了一声,陡然提高了声音强调,“你没有和离,你还是小侯爷的妻。”
“你说、什么?”她不信,“不可能的,明明……”
舒怡凝着认真的神色和她对视,“那一份和离书并没有送到官府,所以,你还是小侯爷的夫人。”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舒怡你骗我的对不对?”
“大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官府,一查便知。”
苏行止失神地坐在地上,她这般言之凿凿,已无需去官府再问。
“你回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舒怡走后,她坐了许久,起初还能冷静着思考,越是深想越是崩溃,到后来压不住一边哭一边笑。
上天好像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一直是沈思卿的妻子。
那她和祈珩这一年多的种种经历算什么?
沈思卿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在北域城跟她坦白,跟她言明?
她也不至于越陷越深,不至于要把所有的亏欠放下,要和祈珩在一起。
苏行止突然想到,沈思卿在那时哭红了眼睛。
难道便是祈珩强迫他别说出来,所以他才会那么伤心?
她越想越是头疼。
脑海里重复着‘她是沈思卿的妻’。
许久之后。
她想明白,她已无脸面回去,和沈思继续生活。
自然也不会和祈珩继续纠缠下去。
*
暗七得到情报,吓得失了半条命,跌跌撞撞进了门,跪在萧继晔脚边,“太子殿下,太子妃被人掳走了。”
“太子殿下别急,想必是那人,要用太子妃来换行止姑娘。”
“在那人手里,太子妃应当安然无恙,他不会对太子妃做什么的。”
萧继晔淡然地放下奏折,莞尔一笑,“我本来还不想对付他,可他偏要碰我的人,非要来京城送死。”
“他既是要来,那我定要为他送葬。”
“你去把沈思卿捆来,让他带着我之前送苏行止的匕首过来,那把匕首,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今夜,便让苏行止她亲自选一选,是要她的夫婿,还是要她的奸夫。”
暗七没动,不怕死地劝,“太子殿下,行止姑娘是太子妃的姐姐。”
“太子妃心性单纯可爱,又极其敬重行止姑娘,你若是伤了她的姐姐,她未必会愿意原谅你。”
萧继晔冷下眸子,“暗七,你最近的话多了许多。”
暗七眼神微暗,“属下这就去办。”
但愿太子殿下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暗七动作很快,捆了沈思卿带着匕首,便跟着萧继晔往偏殿里寻苏行止。
萧继晔坐在她身侧,倒了一盏茶喝下,“你可还记得我曾送你的匕首?”
暗七等他话音落下,打开了盒子,那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匕首,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苏行止自从知道真相后,不敢去看沈思卿,只把眸光盯着那把匕首。
声音极为平静,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
“记得,太子今夜来,是要和我解释它的宝贵之处,以及、它的用途?”
萧继晔倒是没有否认,摸着刀身迷恋而又温柔,“你猜对了,孤的确为这两个问题来的。”
“这把匕首是孤母妃送的,也是孤杀第一个人时用的匕首。”
“沉寂了这么多年,它也是时候见见血了。孤想让你做个决定,是杀沈思卿好,还是杀你的那个他好。”
“孤、想让你亲自动手。”
“你要是都不选,那孤谁都不放过。”
他好心给出建议,“他快带着懿行来京了,他们有来无回,迟早都要被孤铲除,孤觉得你选他比较合适。”
沈思卿蹦着,要上去赴死,却被暗七抓住了捆着的绳索。
他急切地打断苏行止的沉思,“行止别犹豫,选我,我不怕死的。”
他知道的,以行止的性子,选谁她都不会再活下去。
要是留下的是他,他如何能承受得住失去她,一辈子孤孤单单地活着。
苏行止抹了眼角溢出的泪,“太子殿下所言有理,我自当亲自杀了他。”
停顿片刻,她又说,“我有体己话要和我的夫君说,太子殿下可否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