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言抬头看着秦岳，秦岳只留给她一个满是胡茬的下巴，于是她伸手摸上他的脸，用力的掰了下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秦岳，我要杀了你儿子。”

俞言看着秦岳，她笑的这样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这样冰冷。

“言言，你不用故意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道，浩浩平安的长大了。”

秦岳怜惜的看着俞言，一下下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和眼睛。

“秦岳，我们没有明天的。”

俞言终于说出了压在她心里的这件事，但是秦岳平静的反应并没有让她满意。她过的这样煎熬，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坦然？于是不甘心的俞言继续刺激着秦岳。

可是话一出口，俞言就知道哪里不对了——她又开始变得尖酸刻薄。似乎一遇到秦岳，她就开始变得不正常。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她只想后半生简单平静的度过，那些爱，她不想要了，那些恨，她也都要放弃了。

她真的累了。

她活的这样累，可是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要的多吗，不多吧，不过是普通人的婚姻，不求大富大贵，恩爱白首，只要简简单单就好。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她接受他的丈夫不爱自己，她也接受她的继子不认可自己，她甚至有想过妥协，不准备要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已经这样卑微了，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输的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呢？

最后的最后，她甚至差点失去做人的良知。

她记得当她把掺有巨量安眠药的奶茶端到幼小的秦浩面前时，秦浩正在安静的玩着他的玩具鸭子。

秦浩比她离开时长高了一点，但是更加的瘦了，俞言不知道是因为他在抽条长个子的关系，还是之前那场大病的原因。她无暇细想，因为她的内心很慌乱。

她正在毒杀他的儿子，为什么呢？给她的孩子报仇！

秦浩等到俞言坐在自己身边，就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看着俞言。

之前那场病，应该还是很严重的，俞言看着秦浩消瘦的脸颊，他的面色还是带着大病初愈的青黄，眼窝下也是淡淡的青紫色。可他现在却乖巧的坐在她面前。

俞言好想大声的质问他：这样，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把奶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是她心里阴暗的想着：我把杯子放在这里，如果你自己端起来喝掉，那就是你的命的。

此刻的俞言，双目灼灼，仿佛有簇簇妖火在她眼眸中燃烧。

秦浩看看俞言，见她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话对自己说，只是这样盯着他看。他略微停顿，就继续低头摆弄他的玩具鸭子。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这对半路的母子，心中各怀所想，但是又都静默着守候在这里。

“秦岳，你可能不是爱我，我觉得如果你还有良知的话，你现在这种情绪可能是愧疚，然后你错误的把它当成了爱。我建议你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你也不想想，我们之间怎么会有爱呢？”

俞言又恢复了冷静，她耐心的建议秦岳正视他自己，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嘲笑他，也嘲笑自己一番——是啊，多么的可笑啊，兜兜转转，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如果说这也能算是爱的话，那么不要也罢，太累了。

似乎是终于卸下心里的重担，俞言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秦岳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起来。

他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的俞言，他很想大声的喊出来：俞言，我爱你，我知道这是爱，虽然晚了这许多年，可是我知道这就是爱！

可是他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俞言不会信的，他也不需要她口头上的信任。俞言现在变得这样厉害，她清楚他的软肋在哪里，她知道该怎么样向他捅刀子，让他血流不止，疼痛不息，但就是吊着他一口气，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这样，也挺好的，这都是他应得的。

秦岳起身的时候，俞言其实并没有睡着，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可是她似乎又陷入了当年那种疯魔的状态——她的肢体和思想被割裂开来了。

她又陷入到过去的记忆中挣脱不开了。

秦浩和俞言各怀心事的坐在这里，秦浩不声不响的摆弄着他的玩具鸭子，俞言则是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这静谧的氛围让她恍惚，她都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其实她并没有嫁给秦岳，她还只是秦浩的老师，并不是他的后妈。

就在俞言愣神的时候，秦浩也在悄悄观察着她。

俞言闭着眼睛躺着床上，她想要看清记忆里那个孩子，她想看看秦浩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在看着自己。

“你还会回来吗？”

就在这时，秦浩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记忆中和回忆中的俞言，同时看向年幼的秦浩。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歪着头，好像很是疑惑。

“回哪里？”

俞言的思维变得缓慢，她似乎没有明白秦浩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重复着秦浩的问题。这样似乎真的有助于她理解问题，她兀自重复着这几个字，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含义，她瞬间又变得狂躁起来。

“回去？继续让你践踏我的真心，让你们谋害我的孩子吗？”

面对突然怒目圆睁，尖酸刻薄的俞言，秦浩是害怕的，他悄悄抱紧自己手中的鸭子。可是他没有向俞言示弱，他还是执拗的看着俞言，无声的和她对视着。

回想起这一刻，床上的俞言紧张不安的喘着气，她又想起那种感觉了——她想要冲上去撕碎秦浩！

太可怕了。

俞言率先扭过头，她站起来又坐下，一会绕着沙发不停地转圈子，最后又环抱着自己，把头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胳膊里，蹲坐在地上。

秦浩看着俞言在自己面前所做一团，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从沙发上爬了下来，他悄悄来到俞言旁边。他小小的一只，蹲下来才还没有俞言的膝盖高。

他努力抬高额头，想要看见俞言的脸，但是俞言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秦浩偷偷看看了一会，俞言一直无声无息的蹲坐在那里。

于是秦浩，悄悄的，一点点的向她靠近，他先是试着伸出一根手指碰碰俞言的腿，没有反应，于是他大着胆子，小手抱着她的腿，把头靠向了俞言。

俞言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断地扛着着，根本没有察觉到秦浩的靠近，等她再次恢复神志的时候，秦浩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那一刻，俞言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啊！

秦浩睡的并不踏实，睡梦中他听到俞言的哭声就立刻惊醒了。刚刚惊醒的他手足无措，他惊慌的想要躲开，可是俞言哭的这样凄惨。于是他伸出胳膊，用自己的小手给俞言擦着眼泪。

等俞言哭过，她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温柔了。

秦浩心中隐隐有种喜悦，他知道这是他熟悉的那个俞言，他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俞言用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脸。

虽然俞言还是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知道，俞言回来了，这不是刚才带进门的哪个俞言。

于是等到俞言再次进入卫生间洗脸的时候，他也扁的轻松起来，他端起茶几上，俞言为他准备的奶茶。

“啪！”

俞言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浩双手端着杯子在喝奶茶，她跑着冲上来打掉了秦浩手中的杯子。

看着惊慌失措的秦浩，俞言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知道，真的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