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赵山文，整个人都放松了，就跟他三年前小学毕业回到家的那个暑假一样。

农村收烟草要到7月中旬左右，赵山文这两三个星期时间还可以歇一歇，他常到村子背后的大山里走走。

不过轻松只是表面的，赵山文内心深处还存在一丝隐忧，那就是中考成绩还没出来，他能不能考上Q市一中还是个未知数。

他有时候回想回想中考考试的题目，哪道题肯定做对了，哪道题可能错了，甚至想估算一下分数。

他也在想着自己的未来，要是考上了Q市一中，那他的人生就迈上了一个高台阶，未来的前途虽然也未知，但肯定是更好的；要考不上Q市一中，那他只能在山陵县上高中，跟哥哥姐姐一样，去山陵县一中或二中，这虽然未必能决定他的未来就不好，但他的人生高度肯定就不会那么高，或者就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那么高。

虽然相信科学，赵山文也默默地希望上天保佑，保佑他能实现初中三年的梦想。

暑假哥哥姐姐也在家。姐姐今年参加了高考，报了志愿后也是在家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赵山文听姐姐讲她参加高考的经历，这也是他三年后将要面临的，而且似乎比中考还要更加激烈的竞争。

赵山文看着姐姐，感觉她已经长成大人了，要这次高考考不上大学，她可能就得留在农村，找个村民嫁了，一辈子做个农村妇女。

哥哥前几个月去广东打工了，不过没两个月又跑回来了。

这次外出打工是赵田刚找一个在广东打工多年的村民介绍过去的，据说这村民在那边打工挣了大钱，赵田刚希望他能带带赵山宏。

赵山宏坐一天多火车到广州，这村民来接他，带他去吃了盘炒饭，吃完还饿又加了一盘，再吃完还饿又加了一盘。

赵山宏不会说话，这村民问他南方的米饭好不好吃，赵山宏说不好吃，没家里的米好吃。这话被这村民传回明雨村，赵山宏干了三盘炒饭还说广东的米不好吃，成为村民的笑谈。

赵山文具体不知道这村民介绍赵山宏干了啥活，听赵山宏描述都是些搬搬扛扛的体力活。赵山宏体力不强壮，估计是受不了这样的重活，又受不了拘束的生活，干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了，还是老家农村好，自由自在的。

赵山宏回来后跟着赵田刚务农，学习栽烟、烤烟等农活。

······

2005年7月中旬的一天，赵山文家开始收烟草了，这是第一炉烟。

这天清晨天刚灰灰亮，一家人就起来开着拖拉机往农田里去。烟草有个特点，太阳一晒就会起油，烟油就会黏在手上，趁着早上烟叶上有露水，赶早去干活会容易些。

到了田里，还是跟往常一样，赵田刚夫妇摘烟叶，大人更会判断烟叶有没有成熟，三个孩子则把摘好的烟叶抱出来送到拖拉机旁。

第一炉摘的烟叫脚烟，就是最下面的烟，这时整块地里的烟叶茂密，赵山文全身很快就被烟叶上的露水打湿了，清晨的温度又低，他冷得瑟瑟发抖。

干到晌午，太阳高照，这会儿又热了，地里的露水没了，赵山文全身湿透的衣服被晒干了，他满头大汗，像刚从游泳池爬出来一样，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又被晒干，晒干了又被浸湿。

几个小时的劳作，让赵山文全身沾满了泥土，脸也成了花脸。

今天这块烟田大，一家人一直干到12点多才摘完全部抱出来。然后是把烟装上拖拉机，赵田刚站在个高脚架上，三个孩子把烟一把一把递给他，层层叠压上去。

在递烟上去给赵田刚的时候，清晨摘好的烟叶上的露水淋下来，又把赵山文的衣服淋得湿一块干一块的，再掺杂着泥土，让赵山文全身像梅花鹿一样。

全部装好后，叠起来的烟叶已经是拖拉机的五六倍高，这就是一家人忙碌一上午的成果。

劳作一上午的一家人又饥又饿，王林花和姐姐走着回去，赵田刚打着拖拉机火就往家赶，赵山宏和赵山文站拖拉机驾驶位两边的站栏上，时刻注意着这车烟会不会倒，像两蹲门神一样护卫着这车烟。

赵田刚父子三人载着一大车烟进村子一小段后，有个村民看到他们就招手，在拖拉机开过去那几秒，他喊了句，你家来老师了。

这村民喊的声音很大，虽然拖拉机突突突的响声也很大，但父子三人还是都听到了。

赵山文心里疑惑，老师来我家了，哪个老师会来我家呢，来干什么呢。

赵山文想到可能跟他的中考有关，但又不太合理，要他没考上Q市一中，肯定不会有老师上门，就算他考上了Q市一中，那也是他到学校领录取通知书，隔壁村前几年有个考上Q市一中，也没听说有老师上门的。

拖拉机开到家外大门口，赵山文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

等拖拉机在院子里停好，赵山文刚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只见两个人已经进了院子，他一眼认出了一个，是平丘中学的老师，头顶秃了，在学校里很显眼，在平丘中学读过三年书的同学都会知道这老师。

赵山文此刻有些紧张和羞赧，虽然不是教过自己的老师，但他这会儿全身脏兮兮的，没一块干净的地方，他真不想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老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