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家的越来越少，偶尔回来，似乎脾气也不太好，总是在避着我和母亲，母亲为他做饭不对，母亲为他缝补衣服也不对，好像做什么都会遭到训斥。母亲小心翼翼地伺候他，他也很少再与我逗笑。看向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不似以前温暖。后来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的笑容也变少了，很多时候都是若有所思地坐在店里发呆。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想要父亲回来陪我，我想要母亲再对我笑。

我悄悄问钱伯伯我父亲到底在哪里做生意。钱伯伯只说父亲做生意很辛苦，要到处跑，要走很多路，要我乖乖呆在家里等父亲。

日子一天天飞逝。我和母亲在近一年中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日，母亲竟关掉了小店，打发我去春梧家里玩，自己到城中去了。我虽年幼，但隐约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城中，想来应该是和父亲有关。我们在河边玩了大半日，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

春梧的母亲远远地叫我们回家吃饭，路过我家门口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哭声。我和春梧相视一眼，探头进门，从门缝里看到母亲正靠在钱伯伯身上低声哭泣，钱伯父用手轻拍着母亲的背。虽则年幼，但我和春梧还是震惊又尴尬地看了彼此一眼。正待我们推门，一只大手哐当把门推开，钱伯伯和母亲都是一惊。

是父亲。

“贱人”，父亲快步上前去给了母亲一巴掌，母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我来不及思考，大叫一声扑在母亲身上，替母亲结结实实地挨了父亲飞过来的一脚。这一脚踢在我的后背上，可我却觉得心都要被震出来了。母亲赶忙抱住我。

“贱人，做这种不守妇道的事情。”父亲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我再年幼也知道不守妇道是一个多大的罪名，是一个多严重的指控。

钱伯伯急忙上前拉住父亲，还没张嘴解释，便被狠狠揍了两拳。

“叶山，”，母亲大叫一声，”我做了什么事？”母亲倒在地上，脸上流着泪水，但居然也带着笑。

父亲一把甩开钱伯伯，上前来抓我。

“你走......”我拦在母亲前面。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父亲已经回不来了，两个人之中选一个，我选母亲。我冲父亲歇斯底里地哭喊，“不许你打母亲，你走啊”。

父亲揪起我的衣领，泛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但是我一点都不怕他。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他丢下我，自己夺门而去。我推走钱伯伯和春梧，赶走了聚在门口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关上门，回屋里紧紧抱住母亲。母亲在我怀里从小心翼翼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父亲不能给的温暖，我要加倍给她。那年我十三岁，但感觉自己转眼之间长大了。

不多几日，父亲又回来了一次，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衣物都收拾妥当，临走时，给了母亲一笔银子，还要带我走。我赶走了父亲，把他的银子扔到门外。

家中本来也没什么积蓄，母亲的茶店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渐渐的，一些不入耳的话开始传到我的耳朵里。母亲的精神也和这生意一样，开始一天天消弭。

春梧和甘来也不怎么找我玩了，我去找他们，他母亲也只说他们在功课或是做家务，紧闭着大门。

终于在这天早上，母亲早早起来，将自己和我都梳洗打扮好，虽然用心装扮了，但母亲的眼睛还是又肿又红，我也不追问原因，只是听话地跟着她。我们带着家里的一点银两，上路了。

仿佛那是我第一次到白城，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那时的我想京城大概也不过如此。后来我知道白城分为好几个区域，城南多大户，城中最繁华，城西则以穷人居多，城北和城东则大多都是茶园。整个白城是倚茶而兴。

在寒风中慢慢走了将近半日，我们到了一处十分繁华的地方，我们兜兜转转了好一会，母亲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她找了一棵树。树上的叶子早已经落完了，只剩枝干在寒风中如我一般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