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宇徒劳地往前狂奔,那个人面带宠溺地摇了摇头,随后脸便毫无预兆的破碎了,像是一颗石子击碎了井中的月亮,等水面重新恢复平静后,范宇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男孩,身材瘦弱,打着赤脚,衣服皱巴巴的,眼睛却很亮,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畏缩。
男孩回头看了范宇一眼,毫不犹豫地朝着镇西跑去,那里正是那条被废弃的玉矿的方向,而范宇突然感到意识深处有什么地方在流血——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每个细节他都能倒背如流,那一晚他也是这样在哥哥的保护下跑向了那个玉矿,那是他经年不愈的伤口,那个男孩就是他。
犹豫了片刻,范宇抬脚追了上去。
和记忆中一样,沿着四壁转了一圈,范宇在一处低矮石碓处停住,搬开东南角上的一块木板,钻了进去。起初要猫着腰,穿过一段狭窄的巷道,洞内便开阔起来。他本以为自己该忘记了,可每一条岔路转弯,每一个上升下降,都像融在他的骨血中。在一片漆黑的安静中,他根本无需停下脚步回忆,直到最后的壁洞。
玉璧还在,茫茫一片玲珑的绿,朦胧间,他又听见了祖先吟唱的声音,带着一阵铿锵的鼓点,锤在他心间。
一直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藏着的那抹绿意突然发出荧光,范宇伸手将其牢牢握住,环顾四周,一张张人脸从玉璧中浮现出来,男女老少,逐渐清晰,都是一张张欣喜的笑脸,他们急切地要同范宇说话,热闹的声音在壁洞里挨挨挤挤。
这不是老范家那个皮娃子吗?
宇哥,你怎么回来啦?
这还是以前那个小豆丁吗?
都长这么大啦?
变了,范宇在心里想着,他小时候躲进来避难那次,玉璧里出现的是一群他不认识的脸,虽不认识,却是他的祖先,他们护佑了他,如今却全换成了他熟悉的脸,是他的村人邻里,是他的家人,是那一晚死掉的人。
范宇感觉眼眶有些发酸,他摸着那张和他十分相像的脸,一点冰凉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原来你们一直都在这里。
范宇想着,点了点头,对,我长大了,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那怎么行!快走!七嘴八舌在一瞬间统一了战线,同一句话在壁洞里迭代回响,与此同时,与上次一样的白烟开始从洞口漫入。
可这次,白烟并不呛人,影影绰绰中,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说出口的瞬间,范宇想起来了,那天晚上,邓易之也在这里。
“我来带你出去。”人影终于完全从烟雾中走出,他看着范宇,眼神中全是笃定。
“不对,你是谁?”范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是邓易之,却又不是那时的邓易之,在他的梦里,其他人都是当年的模样,唯独眼前这个人,和他一样,成长了。
“你真的都忘了?”
邓易之没有多说,只是站在烟雾的尽头看着范宇,而范宇则呆呆地站着,隔了很久,干脆盘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