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在图书馆磨磨蹭蹭了一会儿,等塞莉希打着哈欠翻完了手里的《论以太》,楚楠顺势接过那本书,找了个沙发坐下。
看着百般聊赖的女神官东走走西转转,最后趁别人不注意一头钻进了小说区,找了本名字可疑的红封皮读了起来。
楚楠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投回手中这本书,《论以太》。
这本书公式化地论证了以太的存在,又介绍了几种以太的存在形式。
书中说存在世界万物、大气中的便是原生的以太,而转化到人类可用的,存在于人类肉体中的以太便被吸收积累成了魔力,只有最高深最强大的法术系职业者才可以如愿操控以太。
以太存在于世界万物中,从大气到肉体,从流水到岩石,实在不好说是以太构筑了世界,还是富集的以太充满了整个世界,这世界的一切都满溢着宏大的以太,以至于基本的引力和热能都与之息息相关,备受影响。
草,这异世界中世纪文明的人类虾米都发现了引力和热能的存在了啊,这就是魔法文明吗,纯度太高了。
只是这书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说明和论述,兴趣满满地初见体验还好,但是一直缩着看,属实是有些犯困,楚楠看了一会儿就不住地打哈欠,实在是没有了看《征服史》那时读爽文的期待和心境。
搓搓鼻子,转头看了眼时钟和天色——
他有点惊讶。
宁静微醺的午后时光一转眼已经消失在了群山徐徐的远风中,舒适的阅读环境让他忽略了周遭的情况,从书海中拔身时才意识到时间的流动。
转过头,才看见女神官正坐在自己的身旁的沙发里,捧着本红封皮小说乐得一脸傻相。
“醒醒。”楚楠踢踢她的小靴子。
“啊?怎么了?”塞莉希这才反应过来,啪得合上书本,警惕地左右瞧了瞧。
她鸡贼地将书脊放在腿上,白皙的手掌轻巧地盖住了书名,从那纤细的指间只能瞧出些烟熏猪皮般的诡异红色。
“嗯。”楚楠向门外努努嘴。
橙色的阳光沐入图书馆入口的玻璃次门,在灰色绒毯上投射出不规则的长斜矩形,整座图书馆陷入在一种温馨,沉默的环境里。
这座公共建筑里的气压很低,却并不让人觉得失落或是奇怪,只是所有人都保持着礼仪的静谧,他们轻柔的脚步舒缓在绒毯与藏书之间,在迷宫高墙般整齐排列的书架间缓行漫步,仿佛一群岁月的守秘人。
真舒服啊,这座图书馆。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你肚子饿啦?”似乎塞莉希也忍不住沉在这祥和安宁的气氛中,她压低声音问。
“……”楚楠有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就知道吃?
女神官飞快地读出了他视线中的嫌弃,不满地一瞪眼,眼见着就要扑上来和他厮打,楚楠急忙摆出了格斗抱架,一转头才发现塞莉希只是咋咋呼呼地张牙舞爪做了个鬼脸,起身把《论以太》从他手中摘走,她那件被水洗到发白的素色神官袍长摆轻摇。
楚楠看着她安安静静地把两本书都放回了原先的位置,他这才意识到之前被随手放在一旁茶几上的《征服史》早已经被女神官放回了书架上取下的位置。
他一时间有点惊讶,又有点愧疚,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看着塞莉希从书架间走出,轻巧地跳进那片被歪斜拉长的橙色光斑中,阳光为她素色的身影渲上一层暖调,单足旋转,她的身影那么绚烂灵动。
驻足,转身,一根指向楚楠的食指,一副山姆大叔似的表情。
她一瞬间便从那个让人心动的圣职者变回了楚楠熟悉的那个笨蛋厚脸皮女神官,摸摸肚子,一招手,指指门外,势利地搓搓手指。
不需要说话,楚楠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肚子饿了,该走了,你付钱。
行行行,我付钱就我付钱……
楚楠翻着白眼起身,他们和图书管理员打过招呼,顺着已经稍微有些记忆的路线走回冒险者公会,天光微落,懒散的橘色暖阳已经为灰城敲响了放工的晚钟,大多数工人、居民都已经从一日的劳作中脱身,他们微笑着来到街上。
为这多风的边陲之城举起兴盛的人气。
他们走进公会,简单地吃了顿晚餐,按照楚楠现在的财力肯定是顶不住天天吃跳犬大餐的,但是相识第二天的塞莉希已经比他们认识的第一天比起来多了许多‘人性’,就是比前一天更像人了。
哎呦。
楚楠揉揉被女神官踹红的小腿,所以,这家伙到底能不能读心啊?
饭饱酒足,塞莉希又要了杯冰饮,楚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省下这笔钱。
塞莉希这家伙点的冷饮甜品和楚楠之前要的那种纯冰果汁还不一样,这种如鸡尾酒般的冰镇甜品带有强烈的‘网红’属性,真是让楚楠一看就起了警惕心。
众所周知,网红产品。
只能说懂的都懂。
光是这一杯饮品的价格就几乎能顶上刚刚他们用过的单人份晚餐了,用添附在餐具中赠送的牙签挑挑牙缝,塞莉希还在玩着那杯‘网红’冰饮,迟迟没有下嘴,只是看着那杯炫彩的螺旋在杯中摇晃旋转。
楚楠环顾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克罗格先生,想必是为了在休息日完全甩开工作吧,森图拉也没有来公会用晚餐。
在这渐渐升起的喧闹间,那些盛大的吵闹,欢笑,谈论着白日冒险历程的团队们,向四周新手吹牛的老练冒险者们,女侍小姐姐们来往的繁忙,翻飞齐膝裙下的黑色吊带丝袜……
呜呼。
生活多么美好!
他们用过晚餐,忙碌过这样紧凑又悠闲的一天,阳光已经完全熄灭在了地平的彼端,今天真是充实得让人说不出一句抱怨。
楚楠揉着自己酸痛的肌肉,尽可能不去想象着穿越前舒适的床铺和方便的饮食,免得自己再次陷入自怨自艾的EMO。
塞莉希走到一半突然拍头,说自己还没有洗澡,便和楚楠打了个招呼,转头迈着小步跑向了公共澡堂,楚楠道别的挥手落在夜风中,他驻足惆怅了小小的一会儿。
摇摇头,还是走上了前往治愈教会难民营的道路。
虽然白天听塞莉希说了那么多关于治愈教会不好的事情,但是就他所见的、所经历的,这些所谓的黑暗秘密远不及他实际上受到的帮助,再说了,这些大人们的黑暗事情和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冒险者也没什么关系。
蹑手蹑脚地走过白日劳作的工地,黑夜降临后,这里也从日间的热闹转为寂静,沉重的土灰沾染在鞋底,麻乱地踩在工地周围的石板路上,几张抱怨噪音的告示贴在修缮工地边简单搭建的石墙上,楚楠缩缩脑袋。
只是……
他眨眨眼。
连那个一整天包括吃住都一只呆在工地入口处的工头大叔都不知道跑去哪里潇洒了?
楚楠鸡贼地左右瞅瞅,确认没有认识自己的肌肉团子或是自己认识的行人出现在附近,他迈着尽可能自然的步伐走近看管工地的门庭。
那是一栋小小的板房建筑,门口是个类似于保安亭的小隔间,工头大叔大部分时间都带在里面抱着自己的记写板打瞌睡,只是偶尔才会去工地检查一下有没有偷闲的懒汉,顺便赞美一下楚楠先生的砌墙手艺。
一只木杯摆在保安亭的小桌上,记写板和炭笔就放在一边,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今天来劳作的人名和收领的工钱,今天最早的一格上恰恰好写着楚楠先生的名字,一大早的劳作,切了两推车的石块,净赚400马克……
他探头进去简单看了看,在保安亭昏暗的魔法灯里,记写板静静诉说着工地这一天往来的故事,记写板的字序向着屋内,属实有些难以辨认,楚楠伸出手,想稍微调拉扯一下那张记写板,方便自己看看今天发生了什么。
他的指尖越过保安亭的窗栏,昏暗的冷色魔法灯光静静地濡湿年轻冒险者的指甲盖,却仿佛被那黯淡的白光灼伤般,楚楠突然猛地缩回了手。
嘶。
怪了。
犹豫了一下,疑惑攀上新手冒险者蹙起的眉梢,刚刚一瞬的触觉太过惊烁,简直让他以为自己的感官除了错。
他有些不信邪地再度将手放进保安亭的窗框内——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
一阵刺痛皮肤的寒冷静静悬浮在记写板上方的空间里,楚楠摸不清那是个有大致形体区域还是整个保安亭里都是这么个吓人的低温。
楚楠试着挥挥手,保安亭内静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外界的暖意重新流入这寒冷的小房间,他试着挥动双手,把那寒冷的气息拂向自己的面容。
麻痹的酥痛激起了他的鸡皮,在这夏末秋初的夜分,盛日的热烈尚不舍地留在这山临的边境,在这样的夜里早遇到这样的寒冷真是令人惊奇,有那么一瞬,楚楠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与那巨魔厮打的……
围观克罗格先生与那巨魔厮打的隧道里,似乎那周围的巨魔恶臭和湿冷黑暗顺着鼻翼脸颊绽起的冷流流过感官,记忆细胞点点压沉他的肩膀,楚楠感到自己的肌肉更加慌乱的刺痛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冷气的影响,他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