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远倚着墙,思绪慢慢从门后抽回。
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本性格跳脱活跃、嘴巴特能嚷嚷的助手兔,居然静静坐在地面上,双手抱着腿缩成一团,耳朵无力地拉茸,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浓厚失落与悲伤,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从披肩兔开口的那一瞬,它就再没吭过一声。
“……”千远伸出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下它的屁股。
“嗯……?”助手兔怔怔抬头,望着他,眼眶有些泛红,“干嘛?”
千远垂头,额前零散的碎发被细汗打湿,又被他随意撩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薄唇轻启:“……廉价劳动力?”
“?”
助手兔眨眨眼,平地惊雷般炸起,一脚狠踩在他的脚背上:“你才——唔唔唔唔——!”
「玩家[千远]被npc[气愤的助手兔]攻击,生命值一1,剩余生命值:93」
千远捂住助手兔的嘴,平淡道:“安静。”
——你才廉价劳动力!你全家都廉价劳动力!!!
助手兔瞪大双眼,愤愤地盯着他。
刚才我那么安静你非要惹我生气!现在我生气了你又要求我安静!你你你、你没事儿吧你?!脑子有病去挂脑科啊!!!
被千远这么一挑衅,助手兔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忧郁乌云,“呼”地下就被狂风吹散了。
只是,它还是忍不住介意。
——为什么兔子要吃兔子?为什么同类之间要相互残杀?
为什么披肩兔助纣为虐依然被兔群推崇?而自己最好的朋友保护他人却不知惨死谁手?
为什么森林还不降下惩罚?为什么女巫就不愿出面,不愿来见他们一眼,不愿……来阻止这一切?
她不要森林了吗?
助手兔忽然有些茫然。
因为它刚刚才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女巫的容貌,甚至,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上一次见到她,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青翠藤蔓还没长出花来,蜿蜒身躯缠绕的是崭新、干净的房檐,阳光撒在屋顶、窗户上,玻璃折射出梦幻的彩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可如今,旧木腐朽,焉哒哒的白花点缀凭栏与窗户,皎洁的月光明亮澄澈得似能覆盖世间万物,却怎么都遮不住时光腐蚀的伤痕。
女巫把自己关在房屋里太久了,久到时间忽视她,记忆遗忘她,森林的动物们不再提起她,只在每年的晚会上还依稀记起,这片森林是谁为它们而缔造,它们应该向谁祈福。
那么久以来,就算被欺负、被嘲笑,助手兔也从来没如此迷茫而郁郁寡欢过。
因为在它看来,一切只是暂时的。
欺压是暂时的、遗忘是暂时的,只要女巫还在、只要女巫还待在这片森林里一天,那总有一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重病了,需要修养,所以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外人去打扰她。只要等病养好了,她走出房门,森林里的一切秩序就可以复原——助手兔一直这么坚信着。
但现在,一个它从未想过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它面前。
如果女巫抛弃了森林呢?
如果女巫抛弃了森林,那它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所坚守的、所坚信的,又算什么?
它想不明白。
“我……我想不明白,坏东西。”助手兔紧紧拽住千远的裤脚。尽管它心里再不喜欢这个人类,可此刻,身边能分享诉说的家伙,也只有他了。
“你说……一个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千辛万苦创造出了一片她理想的家园……”
助手兔失神地望着千远,空洞的眼睛倒映出他拿起铁钩上的麻绳的动作,刀光一闪,长长的绳子就被截成两段。
“……她会因为什么,而放弃她所缔造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