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卿羽握着剑的手一紧:“我会看好你。”
言下之意,便是要亲自监视云墨生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有不轨之心了。
云墨生眼里笑意更盛,望着这人峻然的神情,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扶着羽翼,从鹤背上缓缓站起来,隔着幕离,忽地凑近了定神看着他的凌卿羽。
故作害怕道:“哎呀,传说中的剑尊吟寒君要亲自监视我呀,那可怎么办!”
“不知凌剑尊是要怎样监视呢?”
“吃饭洗漱要么?那沐浴睡觉呢?”他自问自答,“想来吟寒君如此恪尽职守,必然是要时时守在我身侧了。”
“只是我这人吧,就寝时向来不喜穿衣,且睡姿不甚好,只怕一不小心……会污了剑尊清白,那可怎么好呀。”云墨生越说越来劲。
原先山上只有个老头跟他整天斗嘴,下来山还没遇到几个有趣儿的人,好不容易遇上个好玩的人,他可不得抓住机会好好过过嘴瘾?
“你……”
凌卿羽从未听过如此放浪之语,且那人说话便说话,身体却向他凑得愈来愈近,他甚至能闻见那幕离白纱下幽幽的草木药香。
不知怎么了,他竟然分神想到,这人方才说的身体不好,应该不似作伪。
云墨生看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堵住了话头,眨了眨眼,凑得更近:“我、我什么?”
凌卿羽哪里还能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在故意玩笑,他十分正色,后退了一步,回话。
“无妨,我观人,无需用眼。”
云墨生提起一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怼回去,生生将那股气憋回了腹中。
说话之间,那鹤已然载着众人渡过断崖,停在了内院被破开的禁制边。
凌卿羽不发一言,也不理会身边被刚刚被堵住话茬的人,率先跃下了鹤背。
“嘿,你这……”
云墨生眼瞧着那人自顾自走开,自己被气得倒仰。
文博远惦记内门,紧跟着下了鹤背,却有些奇怪地盯着前方的凌卿羽看了好一会儿,心内纳罕。
奇了怪了,这风虽大,却也并不算寒冷,吟寒君都已元婴了,怎么还会被山风吹得耳朵发红呢?
念头只出现片刻,文博远连忙将无关的事情甩出了脑海,率着一众师弟朝着内门场地急速奔去,几乎是一路飞驰。
云墨生跟在最后,一弹指挥散了仙鹤的灵气,将那片黄纸复又收回了储物囊内,也跟了上去。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对气味更是灵敏。
还有好几百步的距离,这群人就都已闻到了那股掩饰不住的浓重血腥气味。
像是劣质的剑身被风、水腐蚀后,红色斑驳下发出的锈蚀气息。
云墨生微微叹气,不忍再看。
不必走得更近,文博远就已经看到了那尸体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
身着蓝白内门服饰的弟子被人垃圾似的随意丢在练武场上,面容虽不狰狞但过了一宿都已僵硬。
因初夏正午的温度,甚至引来了后山的蚊虫和鼠蚁。
一群群簇拥着撕咬散发着血腥气的尸体,有些人的指头血肉都已经被啮噬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这些,都是与他朝夕相伴几十载,恍如手足的师兄弟啊!
身边啜泣和膝盖触地之声响起,文博远双目赤红,眼中恨意和痛意翻涌。
他想要去望一望那些熟悉的面孔,却脚步踉跄,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三师妹……”
“九师弟……”
一张张熟悉的青白面孔被翻了过来,他已经不忍再去看。
指甲深深地插进掌心,文博远恨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字字含着血泪:“血债……血偿……”
随即仰头嘶吼:“血债血债!”
“我要他们统统给我师弟师妹偿命!”
短暂的发泄,文博远强行从悲痛和怨恨中脱离,这最后的理智不仅属于他自己,也属于剩下的所有青玉坛弟子。
“青玉坛弟子听命!切忌轻举妄动!”
“收殓同门尸体,清点内院各处……”
文博远死死握紧拳头,语调是压抑的哽咽,“宗主和诸位长老,一定会为同门报仇雪恨!”
“谨遵博远师兄号令!”
危难见人心,何况这些弟子在青玉坛修习多年,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半个家,亲人被大肆屠戮,心中怎能不恨?
只是遭此大难之下,原先群龙无首,幸而文博远为准备金丹大比出门历练不在门中,这才幸免于难,也为剩下的弟子提供了主心骨。
这是他门中事,云墨生不好置喙,可见这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心中也十分不好受。
他席地而坐,在一旁奉了一卷救苦度人经,轻声颂念起来。
只是他心里有些奇怪。
已经过了一个昼夜,这些尸体已经僵硬,按理来说,伤口处的血液也应该凝固。
可是内院场上的这些尸体伤口却仍然汩汩流血……这太不寻常了。
倒是凌卿羽,望着尸体上一道道的致命伤痕,神色似是有异。
他一心追求剑道巅峰,因此修炼十余载过程中,几乎与仙门百家的弟子都曾交手,到后来交手的大多变成了各宗门的长老与供奉。
知己知彼,才能融贯剑意。
因此可以说,他对百家的术法剑术烂熟于心,这其中也包括青玉坛。
自然,也能分辨出,这些内门弟子身上所有一击毙命的致命剑意,都是来自于青玉坛剑法——玉染霜林!
这剑法最为奇特的一点,就是剑意附着伤处,经久不散,就算是一道不深的伤口,寻常药石也难以疗愈,血流不止。
“文师弟,你有否看过尸体上的伤口?”凌卿羽问。
文博远摇头,还未找到宗主以及长老,这让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只是他以为凌卿羽是觉得这伙恶人手段过于残忍,出声,既是宽慰凌卿羽,也更是说服自己,让自己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