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梨木帐中,陆离悠悠转醒,剪水秋眸迷蒙了片刻。她抬手无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两片唇瓣,上边还似乎留有小太子的温凉。
这一梦太长,醒来时天光大亮,她却始终回不过神来,出神地盯着头顶床帏的雕花。
好半晌过后,陆杀过来拍了拍她的门,喊道:“姐姐,你今日偷懒了,说好要带我出去玩的。”
陆离回过神来,猛地想起昨日为安抚陆杀的小脾气,她亲口答应了今日要带他去盛京转转。
思及此,她赶忙从床上坐起身来,回了一句:“三生,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儿。”
陆杀应道:“好,姐姐快点。”
陆离迅速套好衣服,坐到铜镜前梳起了头发。她三岁过后就去了白玉京,也没人教她绾发,素来都是三千青丝在脑后系了个发带了事。
那条发带还是她及笄时,戚惊鸿亲手替她绑上的。带子底下坠着红珊瑚珠子,瞧起来极为瑰丽。
陆杀没等多久,陆离便拾掇好了自己,推门走了出来。自家姐姐生得好,向来不需要浓妆淡抹,只单单的散着一头青丝便已是人间绝色。
两人在将军府用过早饭后,便结伴去了盛京的西市。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西市外的偏僻的地方,他们则慢悠悠地挤进了草市中。
西市不比东市,这里来往的都是白丁,少有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卖的也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边锅碗瓢盆摆了一地,那边堆着几个箩筐,或者卷好的麻布,也有卖草鞋的,用搓出来的麻绳串起来,挂在木杆子上叫卖。
将军府出了后门便是东市,陆杀经常去东市里闲逛,也常常光顾那边的酒楼茶舍,但西市,他却来得甚少。
西市官兵巡逻松懈,多有流浪的乞儿在这儿谋生,小偷小摸的事儿更是接连不断地上演着。
陆荠怕他们姐弟惹事,幼时常耳提面命,勒令他们不许去西市。是以陆杀此刻格外兴奋,站在一个卖蛐蛐的摊上挪不动腿。
陆离扫了一眼巴掌大的草笼子,皱眉道:“三生,你喜欢虫子?”
甲壳类的虫子,陆离一向不喜欢。一见那黑黝黝的蛐蛐在草笼子里振着隐翅鸣叫,她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杀摇了摇头,说道:“看他们斗蛐蛐,挺好玩儿的。”
摊主为了引小孩过来买蛐蛐,特意在旁边放了个大木盆,里边两只黑亮的蛐蛐正斗得厉害。
陆杀也瞧得认真。
摊主热情地问道:“小公子,要不要买两只回去?我这儿的蛐蛐都是进山里抓的,比别家的都凶猛。”
陆杀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钱,放到了草笼子底下垫着的麻布上,说道:“我不买,我就看看。”
摊主收了铜钱,笑得越发热络,高声应道:“好嘞,小公子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陆离见他一时半会走不了,便打算自己在附近看看,于是嘱咐道:“三生,你待在这儿别跑,我过会儿来找你。”
陆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挨着蛐蛐摊子的是个卖花的,老人家双鬓雪白,精神却很好。他见陆离过来,戴着草帽的头微微抬了起来,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在老人家的腿边铺着颜色褪尽的麻布,上边放着不少花枝,都是这个季节才有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鲜艳欲滴,看得出来种花人的怜惜。
陆离蹲下身来,随口问道:“老人家,花怎么卖?”
老人家盘腿坐在地上,闻言从身后拎出一个巴掌大的麻袋,和善地说道:“我一个老叟卖什么花,姑娘若是买种子,就送你一枝。”
陆离来了兴趣,问道:“这里边装的什么种子?”
老人家故弄玄虚地回道:“这里边自然装的是姑娘想要的种子。”
陆离见这老人家说话风趣,当即掏出一锭白银放下,豪气地说道:“我全买了。”
老人家丝毫不感到意外,爽快地将麻袋给了她,捡起白银塞进了袖口。
他道:“这些花枝就全送给姑娘了。”
陆离掂了掂手中的麻袋,轻的像两张纸一般。她笑了笑,说道:“老人家,现在能告诉我这里边装的是什么种子了吧?”
老人家讶然道:“我刚才说了,自然是姑娘想要的种子。”
陆离哭笑不得,道:“我又没说自己想要什么种子,老人家是如何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种子?”
她将这归结为老人家卖种子的手段,可演的太过了,就难免让人心生不喜。若非见他气质不俗,陆离也不会这般爽快地给了银子。
老人家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缓缓说道:“袋子里装的,是琼花的种子。姑娘,听说过‘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吗?”
陆离愣了愣,心中突地滋生出一股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