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不由看向太监染了白霜的两鬓,以及因笑而拉出了一条沟壑的眼角,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这太监,她是见过的。
陆杀未出生之前,陆离一直在盛京里待着。那时她仗着将军府嫡出的身份,在家作威作福惯了,陆荠和戚惊鸿都拿她没办法。
后来正巧皇室学堂开课,陆老将军便使了法子将她塞了进去,跟着一众皇子、大臣子弟学习四书五经。
那时凌琼华自然也在,初见之时她便惊为天人,一颗心都扑在了人家身上,甚至死乞白赖地跟到了东宫。
凌琼华自小就性子沉闷,不爱说话。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常常是陆离说的口干舌燥,而凌琼华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应下。
尽管如此,陆离也从不气馁,风雨无阻地往东宫里跑。那时有个太监叫德福,长得很富态,每次在她来时都会给她准备糕点,次次都不重样。
她格外喜欢那个能变出各种花样的糕点的太监。
记得有一日,大风刮断了将军府的梨树枝。陆离便将树枝揣到了学堂,下学之时跟着凌琼华到了东宫,缠着他要将树枝种到东宫的院子里。
梨树枝是种不活的,没有根就算给了它土和水,它抽不出新芽。陆离又哭又闹,德福一直劝着她,说了一通草木生长、四季交替的大道理。
陆离也不听,一门心思地哭闹着。后来凌琼华一言不发地拿走了她的梨树枝,第二日她再来的时候,就听德福说那梨树枝种活了。
陆离那时候就是成心想闹闹凌琼华,她当然知道梨树枝种不活,可凌琼华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梨树苗子,骗她说种活了。
再后来,陆杀出生,戚惊鸿带着她去了白玉京。自此她再没有去过东宫,回将军府后也只是匆匆地住上一段时间,慢慢就淡忘了那个东宫的小主人。
思绪逐渐回笼,当年德福富态的脸与面前太监的脸重合到一起,陆离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说道:“德福,你好像老了。”
德福一愣,眼眶微热,颤声道:“十几年了,奴才头发也白了。”
陆离笑了笑,心中微热。
这时,殿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来人像是故意将步子踩得极重。而后,李轻音带着两个宫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见到陆离之时,她脸色扭曲了起来,咬牙道:“你个贱女人,竟然敢来东宫,找打!”
陆离还未接话,便见德福脸色沉了下来,不轻不重地说道:“李小姐,陆小姐是太子殿下的贵客,你这般出口伤人,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又要动怒了。”
李轻音怒道:“你一个太监还敢说本小姐的不是,信不信我让太子哥哥把你拖出去砍了。”
陆离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地说道:“做人呢,不长脑子的话真是太可怜了。”
李轻音道:“你什么意思?”
陆离起身,缓缓走至她面前,仗着身高的优势,俯视道:“我忘了李小姐没长脑子,自然也理解不了字面意思。其实陆离是说李小姐太笨了,让人觉得你格外可怜。”
李轻音脸色惊怒交加,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李两家贵为世家大族,其他方面不说,教养自然是极好的。纵然李轻音性子再蛮横,骂人的功夫却拍马也追不上陆离。
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三个字:“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