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墙壁,傅钲下意识地站到叶凝玉身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拢到身影里,他像是一棵松树,岿然不动。
桌上的纸人凭空飘起,像是活了一样舒展四肢,头部位置慢慢转动,眼睛像是有了魔力盯着某个方向。
余恒远轻喝一声,“速速归位!”
两个纸人摇摇晃晃的往前飘,一条看不见的细绳牵引着它们朝自己的魂魄处飞去。
正在这时,平地又来一股妖风,呼啸着就往纸人的方向绞去。
叶凝玉急呼:“小心!”随后立即推开傅钲,扬手扔出一面镜子打在妖风上。
这一下将妖风打退两步,余恒远见状,急忙将手里的招魂幡换成铜剑,剑尖挑起符纸打进纸人体内,纸人身上爆发出一阵白光,余恒远扬手送出掌风,将纸人送出好远。
“唔呵——”只听半空中传来一阵怒吼,妖风快速朝余恒远扑过去。
余恒远回身,迅速将紫色道袍脱下,兜头盖住妖风,又不知扯了哪里,道袍像是变成口袋,将妖风团团困住。
奈何妖风力气太大,四下横冲直撞,余恒远一个不察,竟被掀翻在地,道袍脱手而去,正要朝外飞。
傅钲助跑几步,右脚奋力往墙壁一蹬,身子腾高,抓着道袍从半空中翻滚下来。
那东西力气极大,掉下来的时候还拼命往外跑,傅钲的身子被拖曳在地,滑出好大一截,他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手臂也撕扯的厉害,他咬着牙硬是不放,寻了个时机,双脚卡在转角处,止住身势,还不忘回头朝余恒远喊:“快想办法啊!”
余恒远快速从包里翻出几枚长钉,跑过来将钉子钉在道袍四个角,拿出一个太阳能灯蹲在一旁前前后后鼓捣起来。
傅钲气笑了,他手臂青筋暴露,肌肉贲张,脖颈上都能看到涨起的血红色气管,牙都快咬碎了,“你他妈磨蹭什么,老子坚持不住了。”
余恒远没看他,手中忙个不停,听到这话也火了,“你他妈安静点!”
傅钲没再说话,时机不对,再说话怕泄了气更抓不住。
那东西困在里面,像是一头狂暴的巨兽挣扎不已,道袍都快撕破。
在傅钲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余恒远终于鼓捣完,他把太阳能灯摆好,咔的一声打开开光,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到道袍上,傅钲眼睛刺了一下,忍不住闭上眼,饶是如此,也感觉眼前是茫茫一片。
手中动静渐渐小了,傅钲慢慢睁开眼,有一瞬的不适。
余恒远说:“行了,放手吧。”
傅钲松开手,朝前看去,道袍下面好似盖了一个球体,能看到圆形的轮廓,正微微左右扭动,只是那力量小了很多,四周又被钉子固定,一时也出不来。
傅钲松口气,抬头去看叶凝玉,这一看可吓坏了,嚯的一声翻身而起,“阿玉呢?”
空荡荡的下水道里,除了刚才慌乱中打翻的桌子,除了他俩,哪里还有别人。
“阿玉——”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这一忙活,把心上人都整丢了。
傅钲觉得肯定是余恒远又搞鬼了。
他抓着人领口,甩手就把人抵在墙壁上,余恒远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抬脚就踢过去。
傅钲手下一松,见余恒远脱离,握着拳头就揍了过去,余恒远侧身挡开,胳膊肘也毫不客气地撞过去。
傅钲沉肘隔开,身子侧到边上,对着他腿弯就踢过去,余恒远在近身格斗上不如傅钲,当下便被踢得一踉跄,傅钲扯住他胳膊,将人摁在地上,将他双手反剪在后背,凶狠地问:“你又把阿玉带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上次在鬼镜中,余恒远出其不意带走阿玉,这事历历在目,这混蛋一肚子坏水,肯定又做了什么手脚。
余恒远心里真是日了狗,妈的,这没灵力的世界可真的太难待了,要是在鬼镜,这王八蛋坟头草都老高了吧。
“你是不是瞎,老子刚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傅钲盯着他瞧了一阵,觉得不像撒谎,才把人放开。
余恒远把道袍下的妖物收起来,是一团像肉球一样的东西,黏糊糊的,还带着黑红色的血迹,像一块肉,搅碎了又团在一起。
两个纸人已经收了魂魄,在角落里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到傅钲两人,又吓得惊叫不已,哭声震得头疼。
叶凝玉失踪,两人本就心烦,这下更甚。
余恒远二话不说,提着太阳能灯过来,这灯是把太阳能转化为电能,不仅炽热,阳气也足,对付这种魂魄不全的孤魂野鬼绰绰有余。
“再哭个试试。”余恒远把灯对准她俩,手放到开光上,这模样哪还有往日的温润如玉君子端方,说是修罗刹也不为过。
两个鬼其实没什么意识,恐惧和哭是她们骨子里的本能反应,余恒远的话他们听不懂也看不懂,只是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愈加害怕,自然哭得也更大声……
傅钲拦下他,上前两步蹲在纸人面前,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阿玉失踪,他心急如焚,没那么多精力去想要怎么安慰两只爱哭鬼。
他今天沿着两人生前的路线走了一遍,感触很大。
傅家虽遵循节俭的传统,但也衣食无忧,他和秦三那些养尊处优的不一样,他扛过枪,吃过苦,知道生活的艰辛,在谷丰区走一遭,感受他们生活的不易。
十几平米破旧的房舍,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用红笔圈出多少个招工的信息,床头的笔记本写着要努力工作的励志话语。
她们都在努力的生活。
可命运和她们开了玩笑,头颅被生生拧下,他不知道那得多疼,那一刻得多绝望啊!
傅钲什么都没说,沉沉的眼眸带着同情和安抚看着两只鬼,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两只鬼的哭声渐渐消弱,她们从傅钲身上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和金色的信仰之力,像是久旱的大地流过淙淙溪流。
上善若水,清污涤垢,刻在魂魄里的疼痛似乎都慢慢消失,恐惧被抹平,宛如初生的晨光冲破黑夜,向大地绽开名为光芒的花。
黑夜有可能卷土重来,但那又怎样?某片天空,也会盛放出丁达尔效应,光总会到来。
纸人缓缓站起来,身子也越来越轻,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耳边依稀传来女子感激的声音:“谢谢你。”
傅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问余恒远。
余恒远看着他,神情有不可思议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傅钲什么都没做,却是超度了亡灵。
他身上有信仰之力,已经成长起来了。
“看,你把他们吓跑了。”余恒远一本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