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有劳大娘子费心了。”
王玉琴故作推却:“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不用客气。”
这时,张嬷嬷端着糕点走过来。
许知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嬷嬷的动作,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个轻微的角度,似是不经意地问。
“张嬷嬷,我今日的打扮如何?”
张嬷嬷错愕片刻,上下扫了几眼。虽比往日更加清秀,但还是一样素净,连许素素十分之一的富贵气都比不上。敷衍地回了一句:“甚至好看。”
许知意笑了笑:“是吗?可入得了你眼?”
张嬷嬷疑惑地看向许知意。
只见面前女子说话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眉眼间更是温婉又秀美,可竟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端着糕点的手不禁抖了几下,心中骤然一惊。只得连忙放下,认真思索后才敢回:“侯爷夫人莫要抬举老身了,老身哪敢随意置评?”
许知意心知苏珩在场,许高远和王玉琴定会给他几分薄面,不敢当众指责她。所以眼下才敢壮着胆子向张嬷嬷发难。
若是以往,她能忍则忍,断不会如此剑拔弩张。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张嬷嬷还是可以收拾的。
许知意淡淡一笑,转头看向苏珩,见他面上并无不悦的神色,才缓缓开口。
“张嬷嬷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日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我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回府也只会讨人嫌。”
此话一落,在场的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到许知意脸上。
苏珩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高远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解。王玉琴则是赤裸裸的恼怒。方氏就像看好戏一般,眉眼含笑地作壁上观。
许知意不甘示弱地一一扫过去,只是在对上苏珩的时候,不到两秒便心虚地躲闪开。
许高远和王玉琴对视了一眼后,当即决定揭过这话头。
王玉琴连忙替张嬷嬷开脱:“知意是不是记错了,平日里张嬷嬷都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会这般言语?”
许知意扫了一眼桌面的糕点,眉头微微蹙起。考虑了好一会后拿起一块枣花酥,咬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
“大娘子的意思是我在搬弄是非,冤枉张嬷嬷了?”
王玉琴勉强笑着回:“母亲没这个意思。张嬷嬷好歹也是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人了,她的品行如何我最是清楚,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和张嬷嬷主仆二人,平日里形影不离。若说此事没她授意,张嬷嬷断然不敢如此行事。许知意这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大娘子,何来的误会一说?难道大娘子也觉得我会用自己的名声来诬陷张嬷嬷?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王玉琴心中一跳,难不成许知意知道些什么?于是只得赶紧息事宁人。
她看向张嬷嬷,语气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不管是不是你的错,还是得向知意认个错。”
张嬷嬷见王玉琴被噎,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生怕再这样下去,许知意会把当日一事全数揭露出来,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于是顺着王玉琴的话头往下说。
“这事算老身的错,老身给你认个错。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再与老身计较。至于大娘子,不过是关心则乱而已。夫人就莫要把对老身的气撒到大娘子身上了。”
还没等许知意开口,一旁的许高远早已面色不悦。为着这张老脸,不管不顾地抢过了话头,端的一副威严模样。
“这糕点得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小侯爷,你也赶紧尝尝府里的糕点,这些都是知意喜欢吃的。”
话落,还扫了一眼苏珩。
只见此人神色平静。许高远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毕竟从进门到现在除了问好之外未曾发过一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苏珩端起桌旁的茶水抿了抿,若有所思地看向许知意:“怎么在府里没听你说过喜欢吃这些?”
许知意眨了眨眼睛,满脸的不解。
在侯府,她和他就没说过几句话。可眼下这话怎么听都是非常熟稔之人的对话。
苏珩为何突然这样问?
“因为……我不喜欢吃。”许知意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没撒谎的必要。
许高远尴尬一笑,似想挽回点颜面:“我记得知意以前很喜欢吃的,想来是长大了,口味变了。”
“父亲,人的口味是不会变的。”许知意斩钉截铁地道。
许高远眉头紧锁地看向许知意。
突然发现,这个女儿好像长大了,再也不是往日那个无欲无求,沉默寡言,鲜少露面的女儿了。
但心里又有些担忧,怕她在侯府惹出些什么事端。
于是试探地问:“小侯爷,知意没给你添麻烦吧?若是有做不好的地方,我定好好教训她。”
苏珩将目光收回,淡淡道:“岳父别这样说,知意挺好的。”
忽然从苏珩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许知意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只见他眉眼弯弯,唇上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似乎比这几日更平易近人,让她心生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这是许知意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他喊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虽没有一丝情意,但似一簇花火,短暂温暖了她的心头。
原以为他不会为她说什么好话,但她错了,她欠他一个人情。
许高远虚伪地笑了一声:“这样我就能替我父亲给你父亲一个交代了。”
苏珩早就知道许高远的想法。
许高远心底是不认同这纸婚书,才会把许知意嫁给他。而他一心只想完成父亲的遗愿,便没多在意。
但此时许高远竟能如此直白地说出交代二字,苏珩更是火冒三丈。如若不是许老大人救了父亲一命,今日怕是不会踏进许府半步。
苏珩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一双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必会感恩戴德。这事就不劳许大人记挂了。许大人若有空还是多操心自家事。治家不严,处事不公,终究是个祸端。”
言落,苏珩站起身,作了一揖,径自负手离去。
听见这话,许高远也没再寒暄。面上可谓是一丝笑意都没有,整个人面沉如水。
王玉琴看着苏珩离去的背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也立马打消了念头。
她瞥了瞥被留在这里的许知意,刚刚短暂的不悦被一扫而空,心里更是如沐春风一般。
幸好许素素嫁的是柳正楠,而不是这个苏珩。
坐在一旁仿佛透明人的方氏自顾自地吃着糕点,品着这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心里不禁感叹还是许悠悠命好。哪怕是庶女也能飞上枝头。这命还真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有的。
许知意瞧着苏珩孤独离去的背影,心下竟不知为何突然酸胀不已。
到底是为他还是她,她分不清。
她不知苏珩为何突然变了脸色,也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开。
很多为什么,她都不知道答案。
她想开口问他,却又不知以何种理由,何种身份言说。
于是只得福了福身,跟着离开。
抛开张嬷嬷以下犯上不说,单是连累许高远在苏珩面前下不来脸面这桩事。许高远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待许知意离去后,张嬷嬷既被罚了两个月工钱又被动了家法。
因着王玉琴求情,少打了五个。但年纪毕竟大了,一顿板子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