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转瞬即逝，竟然下起了雨，雨丝绵密，如轻纱拂面。

一天没吃东西，婴儿已经饿极了，他终于使出吃奶的力气，哇哇地哭了起来。他知道，每当这样，就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抱起来，被另外一双白嫩的双手接住，接着就能闻到一股悠然的奶香，然而今天，他使劲哭了一会儿，仍然不见有人来抱他。

外面出现了一个声音，又没了。

听了会儿，那个声音又动了起来，战马的尸体被移开，更多的雨水飘落在胖嘟嘟的小脸上，那双召唤已久的大手，终于伸了下来。婴儿已经做好了喝奶的准备，只是，今天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是的，他感觉出了，那双大手太过粗糙，而且抱在空中就停住了，没有奶香。

婴儿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透过层层雨丝，是灰黑的影子，披着一件蓑衣，戴着破斗笠，斗笠下面的，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胡子拉渣的，好在很是慈祥。

婴儿停止了哭闹，他看到男人身后，出现一把硕大的钢刀，朝男人的肩膀砍了过来，男人身子一歪，钢刀嵌在了左肩，但落儿并没有掉在地上，男人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他的小嘴唇，又尝到了飘洒而来的咸腥味。

……

颠簸的牛车上，高高垒起的书本，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婴儿就躺在层层叠叠的书堆中间，他闻到了不同于奶的味道，那是墨水和纸张的味道，多少年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叫“书香”。

然而，血腥味又来了。

落儿，落儿！

有人在声声叫唤着他，声音就绕着牛车和书堆打转。伴随着急促的狗吠，高耸入云的山峰熊熊燃烧起来，大火冲天而上，舔噬着天空，天空经不住烈火的烧烤，哗啦一下，以山顶为圆心，朝四面八方极速开裂，坍塌，一道道光影，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从裂缝中降落，如幽灵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光芒之中，一道白光朝牛车追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终于，白光完全吞噬了牛车，整个世界在剧烈地颠簸，四散而出的白光，书籍倾塌而下，压在婴儿身上，刺骨的疼痛穿身而入……

落儿从梦中惊醒，紧张地盯着天花板。

他发现其他人都睡熟了，熟得如同锅里的米饭。一摸胸口，胸口早已被汗水沤湿了一大片。

接近中秋，群山之巅，树影婆娑，安静祥和。

这位名叫落儿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模样清秀，挽着发髻，穿一身青布长衫，着一双布鞋，没有绑腿，轻轻悄悄地从厢房出来，穿过光影交错的回廊，踏着清辉，出现在大殿前的校场当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再过一天，将是满月，而今天，银盘般的月亮，就已经夺取了万千星辉。

他微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在年轻的肺部做了个循环，带着一丝温热，又缓缓地吐出，消散了淡淡的白雾。像往常一样，感到神清气爽之后，落儿舒展四肢，摆好架势，安七师父教的“菩提拳”，如水银泻地一般，打得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