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燕王府的纪允炆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阵,毕竟目前各种事情都接近尾声,成功在之前的混乱中证明了自己的太子也完全能够做好善后工作。
但没想到,还没清静几天的他,就从袁理理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
有传闻,燕王勾结内官软禁陛下,抢走传国玉玺以号令朝廷;
有传闻,燕王矫诏,让弟子带着私兵趁着朝中无人主事接管京军大营,意图拥兵自重;
有传闻,燕王令弟子插手京城十二卫公务,整日在街头巡逻,以维持安定之名行掌控京城威慑公卿大臣之事;
有传闻,燕王将逆贼余孽收归麾下,利用他们暗中在大炎的地下社会称王称霸主宰一方;
有传闻,如今朝中大事全都服从燕王府的决策,太子早已成了燕王的傀儡;
......
说实话,面对这些传闻,纪允炆要反驳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毕竟这些事情他是真的都有在做。
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得已之下利用传国玉玺下了几份矫诏来稳定局面,后来则是应太子的请求让解颖秋几人继续帮忙维持京城的治安并且管理京军大营。
至于太子事事征求他意见这件事,虽然夸张了一些,但这段时间太子的确常常登门造访或是召他进宫商议,每一次态度都很是恭敬,他的意见也总是会起决定性影响。
纪允炆不确定太子对于他的真实身份了解多少,但显然太子的态度在外人眼中得到了另一种解读。
根据袁理理和耶律娆收集的信息,目前纪允炆在外面的名声基本上就是一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权臣。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有人将他和之前席卷全国的大叛乱以及西方世界的入侵联系起来,说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为他最终篡位做准备。
根据获益最大者最可疑这一理论,这类谣言也确实不是凭空捏造。
“公子,耶律姑娘说抓到了几个散发册子,污蔑您觊觎皇位的人,要不要——”
“不必,审不出东西的。”纪允炆知道袁理理想说什么,果断回绝了。
会被安排来做这种事情的大都是一些市井散汉,这些人没什么正经营生,平时三五成群到处游荡,不是在这惹是生非就是在那胡搅蛮缠。
这种人只要给些钱财,别说是散发抹黑纪允炆的小册子,哪怕是抹黑当今皇上的画册他们也有单子往外派发。
对这种人严刑逼供,就算给他们打死了也不见得能问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毕竟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抓回来的人让耶律自己看着处理就行,重点放在那些册子上,看看能不能查出来是哪家书坊的东西。”
纪允炆见过那些被收缴来的册子,就其做工而言绝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关着门就能弄出来的,洛安城中负责书籍印刷出版的书坊数量众多,其中不少在纸墨用料和工艺上都有自己的特色,要是能够查出来是哪家书坊参与此事,没准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纪允炆对于外界是否认为自己是个意图篡逆的反臣并不在意,反正等事情处理完了他就带着徒弟们云游去了,到时候所有这些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但是,西域大战获胜、龙家轰然倒塌,就在所有事情都看似要圆满解决的时候姬世恢突然遇刺,紧接着就开始有关于纪允炆谋逆的谣言传出。
要说这是巧合,纪允炆是绝对不信的。
如果只是麒麟党的余孽在垂死挣扎想要把纪允炆拉下马也就罢了,就怕查到最后真的查出点大问题来。
“明白了,銮天楼下属的书坊是否也要筛查?”
銮天楼经营范围极广,名下书坊不管是正经经营的还是黑作坊都有好几家。
“都查一遍。”纪允炆顿了顿,看向袁理理问道:“你和耶律应该不会误会吧?”
纪允炆的这个答复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不信任銮天楼的下属势力,进而联想到他不信任袁理理和耶律娆。
“公子多虑了。”袁理理浅浅一笑,纪允炆这种体贴人的操心并不会让她觉得这个男人软弱,反倒是让她更坚信自己追随纪允炆是正确的。
“之前国内大乱,耶律姑娘被您保护起来的那段时间。黑道上不少曾经对銮天楼低头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觉得这是翻身的机会。”
“如今虽然大势已定,但銮天楼也尚未恢复元气,他们心里藏着点想法也是正常的。”
终归是黑道,其实耶律娆早就准备好对那些臣服于銮天楼但心里的小心思实在过于明显的势力进行一番敲打了。如今得到纪允炆的同意,她高兴还来不及。
经过之前的乱局,被纪允炆安排雷麟保护了一段时间之后耶律娆已经想通了:虽然同样都是卖命,但给纪允炆卖命,自己的待遇和下场绝对要比给麒麟党卖命要好。
倒不如说,曾经她是迫不得已只能给麒麟党做牛做马,现在是她要抓好机会抱紧纪允炆这条绝对的大腿。
“你二人这段时间辛苦了。”纪允炆说着,从纳戒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抛给袁理理。
“这丹药有安神静心、滋养体魄的功效,你二人平时诸般事务繁杂想来也无心修炼,有此物作辅助,有益无害。”
虽然不是自己的弟子,但终究也是自己人,纪允炆不可能对两人毫不关心。
耶律娆和袁理理的实力说实话都不强,这种对于他几个徒弟来说已经没用的丹药,对她们来说能够起到很大的帮助。
耶律娆这样地位的黑道人士,一般是不需要亲自出手的,但遇到需要动手的情况也必须得撑得起场面,总不能遇到砸场子的就把纪允炆搬出来。
“多谢公子。”袁理理接过药瓶,脸上是遮不住的笑容。
銮天楼也算是聚集各类名药和宝物的地方,纪允炆所赐的这个丹药袁理理和耶律娆两人未必就搞不到,但由纪允炆送给两人,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就像皇帝将一件珠宝首饰赏赐给本就已经富可敌国的臣子一样,赏赐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赏赐这件事本身。
袁理理是被自己的家族所抛弃的人,她的遭遇在礼教森严的东方怕是也会引来数不清的恶意,但纪允炆毫无保留地将她当作自己人;
耶律娆曾经是麒麟党的一个小头目,于公于私都算是纪允炆的敌人,而且过往绝对算不上干净和光彩,纪允炆也将她承认为了自己人。
真心与否并不重要,身居高位者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态,对于下面的人来说本就是一种很暖心的事情。
而且,袁理理相信纪允炆是真心的。
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是这么相信。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燕王府的那位老管家似乎早已等候在门外,直到纪允炆和袁理理的交谈告一段落后才进屋禀告。
自从袁理理前去和耶律娆一同管理地下社会的种种之后,燕王府的诸般事务就又交到了这个老人手中。
“先把殿下请去大堂,我马上就过去。”
“明白。”老人点头,快速离开了。
这个老人听说年轻时是京军十二卫里响当当的高手,若非性子太直,对官场的那一套既不懂也看不上,否则早就当上了将军。
如今年纪虽然大了,行伍之中那迅速果决的行事风格却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