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的晕了过去,又在船舱撞击巨浪的摇摆中醒来。老鼠和蟑螂咬得他的全身红肿,排泄物的腐臭味蔓延进他的鼻孔,程望海用力甩头,把头上的黑罩子甩了下去。
在这个不规则形状、高低不平的的小小的空间的顶上,一只昏黄的灯泡闪烁起来,他的影子在灰蒙蒙的墙上时隐时现。一只飞蛾在闪烁的灯光的扑腾,它冲向炙热的玻璃灯罩,“咚”的一声,掉落在他的胸口上,挣扎了几下一动不动。
船突然晃动了几下,停了下来。程望海把耳朵贴到船壁上,他听到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的喊着外国话。程望海用力的吐出嘴里的棉团,他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的手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他用身体撞击着船壁,一下、两下......
“嘘!”墙角那团黑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程望海吓得后退了一步。
“别叫!你越挣扎他们就会越注意你......”黑影中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别过来!”程望海冲他喊道。
“这是你第一次被卖吧”男孩把漂亮的脸蛋露到光线中,他伸手把长发挽到耳后。
“待在原地!你不要过来!”程望海紧张的喊道。
“果真”男孩揉了揉脖子上青紫的痕迹“我被转手卖三次了。你这样的我看的多了。”他拉开拉链冲着角落撒起尿来,他巨大的家伙和他精致阴柔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声音凄婉道“听他们的话,至少还能少受点苦。”男孩掀开头顶的头发,后背露出一条红色疤痕。
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靠近。
船舱门被打开。一个漂亮纤瘦的青年女人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画着精致的妆容,嘴里叼着一根电子香烟吐出柠檬味的烟雾化在她蜜糖般的脸上。
“杨姐,生瓜蛋子不靠谱,你还是从老手里挑。”门后的男人轻声说。
“我怎么选轮得到你评价吗?”女人低下头来盯着他看,黑色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过一丝狡黠“长得不赖。”她粗重的呼吸带着酒气和烟味吹到程望海的脸上,锋利的指甲捏了捏程望海的脸。
程望海浑身发冷,他攥紧了背后的拳头“放了我!”
她莞尔一笑,转过身踢了踢阴影里男孩,男孩没有出声,“就这两个,我看能凑合用。”
“那个是新人。”门外的男人冲着程望海抬抬下巴,把腰上的匕首冲着门框磨了磨“没培训过。”
程望海尝试着站起来,旋转世界,他重重的跌倒。他冲着女人喊道“我家人现在已经报警了,你把我放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女人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的弧度,朝门口男人摆摆手。
光头男人走进来粗暴把胶带按在程望海的脸上。程望海近距离看着他,他脸上刺着诡异的图案,嘴里嚼着槟榔露出黢黑腐烂的牙齿。光头一手固定他的脖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程望海眼冒金星的被光头男人麻利的扛起来,扔进大巴车固定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汽油味窜鼻,大巴车“隆隆”的启动起来,车窗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咣咣”的上下撞击着,像是随时都要破裂。程望海感觉自己眼睛肿了起来,抬不起眼皮,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睁着眼睛盯住大巴灰色的随风摆动的窗帘缝隙,那里断断续续的露出世界的光景。
缝隙中沿街不再是干净的街道和中文招牌,而是乌压压的乱缠结的电线、四处可见的垃圾堆、臭水沟、四处乱窜的人力摩托车、各种皮肤颜色的人、四起的鸣笛声弥漫个街道......他心口一沉,这是外国!他浑身挛缩起来、喉头发紧,感觉呼吸困难,鼻腔干燥发疼。他努力聚焦目光到外面一切可以看到的东西,察觉他能察觉到的一切,用力摆动身体,突然看到一个红色高塔在遥远的天际线上一闪而过.....红色高塔!
那个建筑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他闭上眼睛,搜寻脑海里记忆。他曾经在苏以萧的社交账号上见到过他和郑梓彤在高塔下的合影,那是上个暑假,苏以萧和她一起去海市潜水的那些天。
这里是海市!是那个游泳馆遥望对岸的另一个国家的海市,是他要代表沧山和友谊城市打比赛的海市!
呼吸困难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想起以前在周围人口中的海市,这个城市比邻中国边境,一条河之隔、万般不同的人间炼狱。这个新闻记者口中大街小巷里贴满了寻人启事,隔三差五的黑帮火拼的城市,这个充斥着贫民窟和犯罪分子的肮脏城市。他努力深呼吸,脑海里突然出现可怕的一幕。
杨雪会像找他的哥哥一样找他,他会和他失踪的哥哥一样成为那张死亡证明上像灰尘一样的名字。他的妈妈会怎么样?或者他的母亲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他也只是他哥哥的替代品,也许杨雪会再生一个孩子,给那个孩子起同样的名字。不!程望海紧紧的闭上眼睛,郑氏集团能把他弄到国外,那他妈妈现在是不是也被?
他的心像是被灌注了铅一样的往下坠,不敢相信眼前的世界。在一天之前,他已经成为了晴川大学的免试大学生,他努力了十年,省吃俭用刻苦学习,终于得到上岸通知的那一天、终于和D63表白的那一天,他被苏以萧出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灰烬,全部没有意义,就像他本人一样。他感觉自己全身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像是杨雪每次喝醉酒抱着他大哭的时候一样,杨雪大声的哭喊着程望海的名字,那一字一句的喊叫像是对他个体的完全抹杀,杨雪抱着的爱着的人永远不是他,他永远不够好,也永远不是他。
只有D23这个名字,好像他除了是他死去哥哥的替身之外,还有他那小小的人格的存在之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可以做自己的空间,天空灯塔里他可以成为他自己,他可以不是程望海,他可以爱一个男孩。可就是在他那仅存的一点私心杂念里,他遭到了最惨烈的报复。
恐惧害怕像是扎入深水里的一瞬间穿透了程望海,慢慢的这种感觉褪去。程望海感觉自己脚底发热,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凭什么?程望海想,凭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要做杨雪儿子的替身,为什么要被苏以萧伤害!他们凭什么伤害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我对他们的爱来控制我、绑架我,为什么让我沦落到这里!我不能死在这里。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回去,我要让苏以萧、苏全还有郑式集团的人坐穿牢底,我要改名字,我要去上大学,我要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
突然三个皮肤黝黑、肥壮的东南亚男子冲过来架起他,他剧烈的扭曲着身体,“咚”的一声被扔出了车。他鼻腔喷出鲜血,抬头看到废弃破败的工厂中央那个女人坐在一把亮红色的椅子上冲着他笑,几缕光线从阁楼破碎的玻璃投射到她脸上,浓重的铁锈味和尿骚味席卷而来。
一个东南亚男子冲着女人说了一堆鸟语,女人食指指着天空轻轻转了几圈。带头的东南亚男子将捆在程望海脚上的长绳朝着破旧的钢架上扔去,三个人合伙喊着口号他吊起来。
世界颠倒,他感觉血往大脑里涌去,全身青筋暴露,那个女人越来越近。
女人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含笑道“走个程序,忍忍。小帅哥。”女人亮出背后的铁棍狠狠的朝他大腿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