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伶俐的嘴。”对于他的威胁,阴姬表现得却也没有多么忌惮,她痴痴地笑起来,眼中兴味盎然地看着路舟雪,“小郎君话都说到这了,奴家若不给些面子,岂不是怠慢了贵客?”
“那你还不快点把人放回来。”卫如戈出声道,如今整个客栈里除了他们三人也就只剩下十来个修士了,其余的要么死在了行尸口中,要么就被阴姬召来的奇怪黑影拖了进去,情况可谓惨烈无比。
“那不行。”阴姬脸色一变,冷冰冰地拒绝了,她莲步轻移朝卫如戈靠近,后者立即刀剑相向表示戒备,阴姬低头抿唇一笑,朝着卫如戈道,“小郎君这般,倒是叫奴家想起一位故人。”
阴姬一句话说得含含蓄蓄,卫如戈好奇问时她又不说了,转而瞧着萧风灼道:“萧统领倒是逍遥,可知有人寻你寻得急切?”
“哦。”萧风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对阴姬所说完全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倒是路舟雪警惕地盯着阴姬:“你欲待如何?”
“小郎君,是你闯了奴家的戎城,怎反问奴家要如何?”阴姬道,她瞧了路舟雪一眼,却是转身离开,似乎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正当三人都渐渐松了一口气时,走到门口的阴姬却是忽然补充道,“主子指明了要找你,萧统领,你是一定得跟奴家走的。”
阴姬说罢,萧风灼脚下的影子竟是突然爬了起来,把他整个人裹了进去而后消失无迹,路舟雪扑上去想拦,却只徒劳的抓到一片虚无的阴影,门口的阴姬大笑着离开。
随着阴姬离去,凄厉的阴风再次席卷,紧接着客栈外萦绕的阴气消失,被遮掩的残月重新出现在天空中,惨淡的月光照下来,路舟雪脸色难看得犹如恶鬼。
卫如戈见他这般模样也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说:“照那阴姬所说,是鬼王要见他,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出事,师尊这会儿应该听到动静赶来了,也许我们能把女鬼堵在路上呢?师兄你别急。”
说曹操曹操到,先前肚子里去处理行尸的百里长情,手里拖着一具绿毛尸体回来了,见客栈一片混乱,人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的十来个,自己徒弟脖子上还有一道青紫的手印,剑眉少有地蹙起,他道:“怎么回事?”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见百里长情回来,卫如戈如蒙大赦,也顾不得问他师尊独自处理行尸怎么把绿毛僵尸拖回来了,他哭丧着脸把百里长情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道:“师尊,现在萧风灼和众多师兄弟都被那阴姬带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百里长情听完卫如戈的汇报,将手里被一剑洞穿胸口的绿毛僵尸交给徒弟,让他引阳火烧了,而后原地起了一个追命符,确定被阴姬带走的人大都还活着。
卫如戈去烧僵尸了,剩下的十几个修士惊魂未定忙着打坐调息,路舟雪忧心萧风灼的安危,走到百里长情身边问道:“他们被带去哪了?”
“中央,城主府。”百里长情看了他一眼,回道。
路舟雪转身就走,百里长情拦住他,拧眉道:“你去哪?”
“我去救他。”路舟雪道,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你要怎么救?戎城方圆二十里是一个聚阴阵,城主府是阵眼,阴气最重,根本就是女鬼的老巢。”百里长情仍旧拦着路舟雪。
他盯着后者的眼睛,语气严厉:“没有计划、没有准备,单枪匹马,在里面你连灵力都用不了,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这好像与你无关?”路舟雪偏头眼神冷冽地看着百里长情,萧风灼是因为陪他来戎城才会被阴姬抓走的,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负起责任,“我要做什么似乎不需要向你请示。”
路舟雪现在当然也不是在逞匹夫之勇,若非是有卫如戈这些正道修士在旁边束缚着他的手脚,他对上阴姬怎么也能打上个三七开,而不是看着萧风灼在眼皮子底下被带走。
“本座是你师尊!”百里长情被路舟雪大逆不道、目无尊长的话气得差点当场动手。当年凤凰拜师,如今哪怕涅盘换人了,名义上百里长情依旧是路舟雪的师尊。
然而路舟雪瞧着百里长情失望而愤怒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道:“你不是我的师尊,路舟雪就是路舟雪,你应该没有忘记吧,你来东山本就是为你徒儿予昭,别来管教我。”
路舟雪说完转身离去,半只脚才踏出门槛,身后百里长情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响起:“所有,你是打算不认本座这个师尊了?”
路舟雪话还没说出口,头顶上突然一道闪电轰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脚边,这是天道的警告,这便意味着哪怕路舟雪不是予昭,他与百里长情的师徒羁绊仍旧被天道承认且有效。
修者拜师时都要立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凡无故叛出师门者,皆受天罚。如今百里长情仍旧承认路舟雪这个徒弟,他却不想认这个师尊,在天道眼里自然是背叛。
只是好在他终是没有把那一声“嗯”说出口,否则便是五雷轰顶的处罚。
路舟雪站在了门口,垂眸望着地上被天雷劈出来的一个雷坑,神色恍惚。
“不过是天道择主,也敢凌驾众神胡乱管教人了?”当年的赴月神殿上,温柔的月神第一次动了怒,滚烫的茶水连着壶摔在地上,他把试图颠覆神权的愚妄者从神殿里驱逐出去,转头清浅一笑,“岁杪哥哥,别担心,没人能管教我们。”
“不怕惹恼了天道?”
“天道本不该有七情六欲,分明过错在祂。”萧月珩轻笑一声,容颜在皎洁的月光里模糊,只听得声音少有的带上了一丝落寞,“可是害怕了?别怕啊,岁杪哥哥,阿雪已经没了,不会让你也出事的……”
烧尸体回来的卫如戈面对两人之间僵硬的氛围,又看了看地上明显是天道劈出来的痕迹,联想到路舟雪对师徒关系始终模糊的态度,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他轻轻叹口气,拍了拍路舟雪的肩,劝道:“师兄,你何苦较真这个呢?师尊待你和待师姐是一样的。”
路舟雪望着地面出神,猝不及防肩膀被卫如戈拍了一下,他转头对上少年复杂的视线,后者的话似乎戳中了他心中隐秘的痛处,不自觉心中的话就呢喃出了声:“现在连你也来管教我了……”
不知是在说天道,还是说卫如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