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路舟雪依然没想起来往凤凰台布置家具,倒是庭院里的桂花树风风火火地种起来了,这日他正往桂花树下埋酒呢,忽然就有弟子来请他去终庭浮华殿一趟。
浮华殿是终庭主殿,修士们平常商议要事的地方,终庭的修士们都是来自各大门派的佼佼者,长扬人数占比较多,因而终庭也就设在长扬,浮华殿其实也就是长扬的宗门主殿。
只是如今朱凰予昭身故,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他,不得不说同路舟雪在不周山时,太荒传唤他又异曲同工之妙,因而他稍微留了个心眼。
一到浮华殿,果不其然,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路舟雪表面上神色不变,实则暗地里把所有的人都看了一圈,然后默默跟予昭记忆里的人一一对应,基本上东山旧案里涉及到的人都在了,路舟雪再傻也反应过来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一场专门针对他的试探,只是试探什么呢?路舟雪敛下眼眸,将情绪藏进眼底。今天他是主角,因此进去之后就站在了中间,坦坦荡荡地仍由其他人打量。
路舟雪在神界便是绝色,如今下到终庭来依然是美人,霜雪般的眼睫抬起又放下,一双眼眸秋水潋滟、欲说还休,一身清冷气质没有减掉丝毫魅力,反而叫人生出想要毁掉他那一身光风霁月、看着他堕落沉沦的冲动。
谁都无法将他同予昭联系在一起。
路舟雪一到,今天这场专门为他准备的集会自然而然就开始了。
“雪凤,路舟雪,是么?”叶云洲坐在高座上审视地看着一身霜白站在下头的人,原本他是不相信路舟雪的说辞的,毕竟凤凰涅盘怎么可能连人都换了一个?直到前几天叶瑾回来告诉他,路舟雪御冰十分了得。朱凰予昭的灵根分明是火啊,与冰完全相克。
路舟雪抬眸目光冷冽地回视着叶云洲,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他很不爽:“我以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诸位今天还来问这个问题,莫非是耳聋?”
“呵,伶牙俐齿。”人群中不知是谁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叶云洲被路舟雪当众下脸,自然不爽,但今日之局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的,对方又是美人,因而有再多火气也都消了,心平气和道:“几日前凤凰涅盘,自此只有雪凤路舟雪,再无朱凰予昭,依灵钟大师之言,前程往事一笔勾销,朱凰之过不可加诸于雪凤之身,望诸知。”
叶云洲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乍一听的确是在替路舟雪解决掉予昭的遗留问题,至少以后不会再有人拿着予昭的事来说了,可是细细一想,哪哪都是问题。
叶云洲想隐瞒东山旧事,应当不遗余力按死他才对,毕竟凤凰涅盘会继承记忆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再往深处想,要隐瞒秘密直接把予昭弄死岂不更好?为何要留她一条命?
今日这一番说辞与其说是替他正名,不如说是为了防止予昭旧案把他牵扯进去。他继承了予昭的记忆,本身就不是置身事外,处心积虑的隐瞒,除非是予昭也不知道的事。
不能弄死予昭,又要处心积虑隐瞒她,就连灵钟大师也牵涉其中,东山之祸,究竟真的只是瑶光简单的栽赃嫁祸?路舟雪心想,或许只有亲自去一趟东山才能弄清楚了。
只是不管心中如何思量,面上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叶云洲这番话替他证明了身份,客观上也的确减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指着他骂了,因而路舟雪还是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今日弄得这样声势浩大,自然不单单只是为了宣布这样一件小事,叶云洲紧接着有道:“毕竟人妖有别,予昭已故,你既为雪凤,还需如她一般镌刻灵印。”
所谓灵印,实则就是人类修士对俘获妖修的一种奴役手段,印记一旦刻下,便是神魂也被拿捏到了印记主人手里,是完完全全的身不由己。路舟雪若是按叶云洲的话做了,那就是给自己找了个主人,他是疯了才会答应。
路舟雪听完倏地笑了,他好像猜到一点予昭被留下活命的原因了,旁人不知他为何发笑,只是瞧他笑靥如花,一时间均心神晃动,纷纷起了做他主人的心思,即便不是因为那个原因,这小凤凰拿捏到手里做个宠物也是极好的。
众人自以为心思隐藏得很好,在路舟雪这里却是一览无余,他正盘算着该怎么把灵印的事推拖过去时,隐没在人群中的叶瑾忽然开口道:“既然他身上还留有予昭的印记,应该不必打新的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叶云洲则是立即调动法力去探,发现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叶瑾是怎么知道的,目光隐晦地往后者那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整件事自然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路舟雪感觉到自己手臂上传来的法力波动,心中一沉,想来那就是所谓的灵印了,可他居然直到叶云洲驱动时才发现,他抬眸看着高座上似乎松了一口气的叶云洲,眼中浮现杀意,灵印的确不能解,可若是印记主人死了,那同解了也没有什么分别。
一场针对他的鸿门宴很快结束,修者们达成了想要的目的,满意地各自离去,路舟雪脸色阴郁地往回凤凰台的方向走,他正计划着在东山之行前弄死叶云洲,却不想脑袋被花砸了一下,
一大朵木棉掉到了地上,路舟雪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坐在矮墙上望着他笑,见他看过去,还歪了歪头:“你好呀,棉棉。”
男人一身玄衣,墨黑的发丝在颅顶绑了高髻,额前发丝垂落眼角,掩去眉眼一半的凌厉;哭丧一般的泪痣落在眼角,看起来艳丽又妩媚;因为是笑着,咧开的嘴角露出两颗牙尖,像是猫科动物的犬齿。
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路舟雪的在心里的评价是:美丽又危险的尤物。
“你好。”路舟雪朝他颔首,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黑。”
“哈哈哈哈。”男人被路舟雪逗乐了,忍不住笑起来,他从矮墙上跳下来,望着路舟雪道,“我不叫小黑。”
路舟雪看着他,没有问出声,但眼中的意思很明确了。
“萧风灼。”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