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沐浴更衣过后,阿嬷来给朱槿换布条了和药了。阿嬷抓起朱槿的手臂,左看右看,打量了许久。
“怎么了,阿嬷。”朱槿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故作镇定地问。
“这布条,我白日是这么绑的吗?”阿嬷看到朱槿手臂上布条的绑法,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朱槿可不敢说是夏云给她重新绑的。
“算了,绑的也还行。”阿嬷也不追究了,熟练地给朱槿拆布条。心里嘀咕着,这大小姐今日不知道又去哪疯了。
看阿嬷渐渐把布条拆了,朱槿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她怕阿嬷看到夏云给她上的药。然而,布条拆完了,却没有看到药的痕迹,之前还洒在上面的白色晶粉像是消失了一般。朱槿松了口气。她想起夏云给自己的那瓶药,赶紧了掏出来。
“阿嬷,这是我今天在街上买的药,听说很有用。”朱槿把药递给阿嬷。阿嬷打开药瓶,闻了闻。
“恩,这味道很清。是好药。”阿嬷点点头,把药洒在朱槿的手臂上。
“阿嬷你还会看药呀?”朱槿问。
“哼,那是当然了。想当年,阿嬷我可是……”阿嬷突然说到一半不说了,眼里的光顿时暗了下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那,阿嬷知道这是什么药吗?”朱槿赶紧找话想把话题岔开,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药,只是一时迫不得已,说出这话题。她可不认为阿嬷能答出来。
“这是仙草药。而且成色极佳,一看就是上等的仙草。”阿嬷头也不抬地说,“这种药可不是街上能买到的东西。”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阿嬷。朱槿心里咯噔一声。
“大小姐能买到这药也是好福气。”阿嬷没有戳破朱槿的心思,给她圆了下去。
“仙草药需用仙草曝晒研磨,混入十年同一日的朝露,吸日月天地之精华而成,短则十年,长则百年方可制成。”阿嬷好似对仙草药分外了解,阿嬷继续道:“大小姐你估计是遇到贵人了。”
什么?夏云居然给了她这么珍贵的药?朱槿本就因为今天给他添麻烦的事情过意不去,这下子还了得,更是心烦意乱。
阿嬷上完了药,喊朱槿早点休息。朱槿却在房内,坐立难安。她的心比乱七八糟杂在一起打死了的绳结还乱。
朱槿很奇怪,她平日在他人面前那副知书达礼,大家闺秀的样子,为什么在夏云面前就荡然无存了。朱砚卿对她从小管教严苛,欲将她培养成符合朱家独女身份地位的样子。可是朱槿却偏偏没有变成那样。对她而言,那些礼数全是枷锁,跟这朱府的白墙青瓦一样,一道一道的想要将她锁住。不论她外在可以表现的多么符合礼教,她的内心依然纯真得像个孩子,她做不到她父亲朱砚卿那般有城府。
母亲早逝的她,没有人教她什么是真正的成长。十五岁的年月,养在深闺不懂世事人心的她,太过纯粹。就连朱婉这么刁蛮的丫头伤了她,她都不愿去报复。那天上街的样子,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夏云是看透了的,所以才会对她说更喜欢她那日在桥上的样子。只是她并不知道这点。
她从房的这头走向那头,又从那头走回来。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终于停了下来。她去取过那本《鬼语百谈》,放在梨木桌上,坐下读了起来。
天资聪颖的她,对文字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想从书中找到些跟自己身上的诅咒有关的东西。在尚未遇到妖魔鬼怪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这些东西。也是在今晚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诅咒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右手撑着额头,暗黄的纸业从她指尖一页页翻过。书中有股淡淡的木灰的气息,像是从焚烧完的秸秆里取出来的一样。朱槿眉间微蹙,她不喜欢这味道。烛火映照在她脸上,那曾经粉粉润润的脸颊,如今却是那般苍白,几日的心烦意乱加上遇到妖鬼,让她的神情有些憔悴。
看了一个时辰,朱槿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揉揉额头,有些累了。再看多半晌吧。她心里想着。
“天昭九年,杨城一女,无夫得子,五年方产,人谓妖胎,族人夺而杀之。母欲护子,惨死刀下。其子实为死胎,而非妖胎。该女怨气过深,致胎腹中五年未产。族人甚嫌,无人葬之。死后化为胎妇鬼,遂仇族人,整族香火断绝。后日夜寻子,见有胎之妇必附之。需取驱鬼符数枚贴妇屋内,洒白酒与门槛,剪童子之发放屋外,方能引鬼出身。”
朱槿看到这些鬼怪之谈其实内心很是难受,因为里面种种鬼怪生前为人时,太过悲惨,朱槿很同情这些鬼。成为鬼并不是他们愿意的,而是由于种种缘由,放不下某种怨气,而成为了丑陋的鬼怪飘荡人间,无归无宿。
“……”看着看着,朱槿发现书页少一页了。像是被刻意撕去了一般。书缝里留着很细小的撕痕。
朱槿心想算了,今日已经太累了,还是早些睡吧。合上书,吹去烛火,房内顿时黑了,夜中响起朱槿一声长息。
第二日一早,夏云带着邪斌,随江若端去见灵云国师了。夏云本想要带朱槿来的,但是想着朱槿在朱府怕是难带出来。
刚踏入国师殿,夏云就看到了殿中央的清池。北夏的白辰国师的殿中央也有一潭清池。灵云国师从屏后缓缓走来,夏云等人行礼。
白天看到灵云国师,夏云愣了一愣,灵云国师虽已白发白眉白须,但是气质依然看不出老气。让夏云困惑的是,他听说北夏的白辰国师与灵云国师均出自同门,两人年纪应是相差不远的,为何白辰国师的一副青年英俊的模样,而灵云国师确实一副老人容颜。是世人都传错了吗?
灵云国师请夏云和江若端上座。喊灵仆给他们上了今年武夷山腰采来的新茶。一杯杯新绿的茶端至他们面前,一瞬间空气中茶香四溢,与国师殿中原有的松脂,檀香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杯中茶叶舒展沉在杯底。
夏云端起翡翠碧玉茶杯,轻嗅茶香,抿了一口,道:“南江真是物产丰盈。不乏好酒好茶。”
“南江可好了,酒好茶好,美人还多,你不如就留在南江了罢?”江若端笑着若无其事地说,他当然只是开玩笑。这玩笑,很多年前夏云也跟他开过。江若端也喝了口,他比起茶来说,更喜欢酒多些。
夏云知道他这玩笑,也不理他,安心喝自己的茶。
“若端说的有几分在理,夏云太子,近来可在南江多留些时日?”灵云国师顺着江若端的话,问夏云。明事理的人都听得出国师非此意,只是想借由让夏云迟些走。
夏云大致猜到了是因为朱槿被下咒这一事。但是他对此事至今也不明不白,只知道有人下咒要取朱槿性命,他没有任何理由帮朱槿,这几次帮忙只是全凭他自己个人的想法而已。要参合这事,定然是不能以北夏太子的身份,最好还是不张扬得参合比较好。
“好啊,国师大人觉得,夏某留几日方可游遍这江陵城?”夏云遂了国师的意。
“一月。”
“好。那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云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