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月谣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处刑人,那人顿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月谣投来。室中的人看到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不由得心中一寒,预感大事不妙。
果然,月领主的神情愈发吓人。他指着少年对月谣说:“你要是敢掉一滴泪,我现在就让他死在这里。”
一句话把月谣的眼泪生生吓住了,愣是没敢掉下来。她不能哭,她是要成为月领主的人。月领主是不能哭的,哭了就会像个人,没人会信他们是神了。
“别打了……”月谣还是固执地为少年求情。
处刑的人抬眼看了一眼月领主,像是想要询问是否该继续。月领主却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少年,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处刑人握紧了杖棍,继续打下去。八十杖,一杖没少,全打在了少年背上,直到他昏过去也没停下。
那个少年就是阿木。那一次杖刑,阿木昏了整整三天。也亏得处刑人手下留情,没人真的把人打死。阿木还没醒来的时候,月谣悄悄溜去看他。当她看到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没有半点生气的少年的时候,她蹲在床边哭了。
年幼的她哪里懂得自己的行为会导致这种后果,发生了才知道追悔莫及。
在那以后月谣再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情,也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哪怕是她后来被咒,兀原大火,她都没有哭过。
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对她月华最仁慈的一次了。本该罚在她身上的杖刑罚,让阿木替了。而阿木成为后领主的贴身侍从原有更为艰难的试炼,月华却只让他受了八十杖。比起月侍当年所经历的试炼,不知道少受了多少罪。
后来,无论是独自一人被丢在冰天雪地里找亡命毒草,还是被关在满是蛊虫的牢室里养成与蛊虫亲近的体质,她都承受下了。以她的年纪能做到这些,旁人只能惊叹她是当之无愧的天选之人。而这一切,并非她所愿。
记忆零乱地翻飞,她无措地迷失在其中,企图寻找出口。被下咒的那一日再次晃过她的面前,同那无数次梦魇中的情景一模一样。从那之后,记忆就变成了黑色。她失明了。
那个一路伴她左右的人,已经长成了青年。但在她记忆里,他却停留在了年少时的模样。如果兀原大火那夜他没有来救她,她兴许永远不会意识到,原来她对阿木的感情会那么深。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怕死,至少在阿木救她之前,她是如此认为的。可是现在,身中蛇毒的她,却在心中隐隐害怕。若是她死了,阿木该如何?
迷迷糊糊地,她喊了一声:“阿木。”
阿木赶紧放缓了抽鞭的速度,担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作了?”
听到阿木的声音,月谣的神思似乎清醒了些。她睁开眼,摇了摇头。
事实上,毒早已发作。
“阿木……”月谣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阿木忽的收紧缰绳,黑马仰脖长啸,踏了几步后停下了。他在等她的话。然而等到的却只有她长久的沉默,长到他以为她是不是昏迷了。
阿木低头看着那个靠着自己胸口的小脑袋,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月谣抓住了那只满是茧子的大手从她脸上拿开。
阿木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懂月谣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突然会那么反常。
他的心又开始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份不安不知何时起就一直缠绕在他心上挥之不去。
他反手抓住月谣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里。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月谣仰头,平静地问阿木。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眼睛里,为她空洞的双眼染上几分无用的灵动之气。
若是,她真的无力回天,死于异地。至少,她还想听见他内心的话。
阿木一愣。他从来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既不会表露自己的内心,也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他自认为自己对月谣无所欺瞒,但是听到月谣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却恍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心乱。
伫立的马不时发出几声粗喘,路旁的虫鸣断断续续。两人之间,久久沉默。
月谣不再问,她低下头,继续靠在阿木结实的胸膛上。脚上蛇咬的伤口发出阵阵刺痛,脚踝发青浮肿得厉害。她却好似全然不觉,无神的眼不知看着何处。
她忽然感觉身边的人有点陌生。温度依然是他的温度,气息依然是他的气息。但是她的心却在一点点发凉,凉得寒心刺骨。
她想要听到的话,他不会说。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阿木攥紧了缰绳,再次策马而行。
“快到永邑了。”阿木对怀中的人说。
“嗯……”怀中的人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一点点陷入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