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伸手,触碰那些不曾遭受岁月侵蚀的雕纹。指尖所及之处,光滑无棱,所有的尖角都被细细磨平,连叶尖都是圆滑的。直到她的手触到了琴角,发现触感有些不对。拿开手,那一处赫然刻着一个“璎”字。
她清楚地记得,她的母亲,乃琴圣镜玄琴之女,叫镜璃,字珺雪。嫁入朱家后改叫朱镜璃。与璎字没有半点关系。
在一瞬间她明白了。这扶桑雕纹,说明这琴是朱家的琴。而这璎字所指之人,才是这把琴真正的主人。
她抱着琴,一声不吭。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刺穿。她这么多年对母亲的思念,都寄在这把琴上,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琴不是她母亲的,是她朱家的东西。她母亲不过是嫁来朱家,除了生下她这个女儿以外,什么都没留就死了。
她不想信,但是现在却又不得不信。她把琴放回了琴桌上,努力抑住自己内心的波澜,平复自己的思绪。安慰自己说,即便这不是母亲的琴,也是她母亲弹奏多年,爱惜之物,如今依然可以视作对她母亲的惦念。
她的所有反应,在红衣之人眼中都不过是个笑话。那人继续淡然说道:“如果不是为了这琴和那本曲谱,镜璃根本不会嫁到朱家。”
“你说什么……”朱槿一脸惊愕。她才刚刚略微抚平了心中的波澜,可是眼前这人却要一味地刺激她。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在他眼中就是个无知可笑之物。
“那个心高气傲的隐士镜玄琴,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女儿嫁到朱家?可惜她只得到了琴,得不到曲。”红衣之人朝她走来,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之前少景带给她的那本曲谱。
朱槿看着他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跑。她的脑中乱如麻,刚刚他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像是在诓骗她,可她却是一个字都不想相信。
她母亲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少,如今却又要告诉她这些。对母亲的记忆本来就少之又少,翻出所有事情来也不过寥寥几件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她的母亲欺骗了,所有曾经对她的好都像是幻想一般虚假。可那又如何?她终究是她的母亲啊。那些好到底是真是假,她分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希望母亲还活着,还能在她身边,还能教她许多事情。
这些事情,家父知道否?她的家父深爱其妻,镜璃夫人死后也不曾续弦。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有目的而来,会是何感想。这件事,她不能告诉家父。朱槿在心中暗暗决定。
她更愿意相信她的母亲是爱她父亲的,不然不会待自己那么好。府上的人提起镜璃夫人,绝无一人会说一个坏字。那人所言之事,或许不假,但是她所知之事,也不假。
心中一番挣扎过后,朱槿还是镇定住了。
红衣之人把那本泛黄的书竖在朱槿面前,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书么?”
朱槿看着他,不答。她又怎么会知道。
“驭妖。”他手一甩,那书凭空消失了。也没有听见任何书落地的声音,或是撞上东西的声音。“你没她的本事,还是别弹这曲了。”
“朱璎。”依旧冰冷的语调。但是朱槿却从他的赤色瞳孔中看出一丝异样。
“朱璎?”朱槿一脸困惑,她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朱皖白的妹妹。”
“我爷爷没有妹妹……”朱槿皱起眉头。朱家本系男多女少,除去正妻以外,单论子女四代之内只有她一人是女的。本系的族谱她也是见过的,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个。她爷爷若是有妹妹,怎么可能在族谱上找不到?
那人冷哼一声,不愿再多言,转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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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朱槿叫住他。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可是看他的样子,肯定是不打算继续和她说下去了。但是她还是叫住了他。那人转头看她。
“我从小都在朱府里,什么都不知晓。虽不知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告诉我这些,但是还是想言一句谢谢。你三次问我姓名,作为答谢我告诉你。我叫朱槿,字若薇。”朱槿镇定地说。
她相信这个人不会害她,赌在他刚刚说“朱璎”二字时眼中的异样。
那人不理会。走了数步,忽然顿住,说了一句:“你那护身的东西,最好一直带着。”
朱槿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住了头上的绸带。
“睡觉的时候也是。”最后这一声,像是在特地提醒她。
那人说完便一瞬消失。红衣之人消失后,朱槿所有的镇静都像是在刚刚被用完了。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朝她袭来。弹完一首琴曲时吐出的血还没有干,掌心殷红一片。胸口如有沉石压着,呼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