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不记得了?”老板娘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拉了个椅子让彦淮先坐下,“之前见到时,我还以为你是碍于跟你同行的人,才不与我说话的。”
“我遇到了点事,不太记得自己认识过谁、去过哪儿。”
彦淮微垂着头,对以前可能认识的人尽可能地说了实话,他有他的防备心,虽然觉得面前的人不会骗他,但,如果会呢……他并不想把谎言当成真相来听。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彦淮摇了摇头:“我没有刻意找,只是想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省去那些洞里的怪力乱神和脑袋里的系统,彦淮将醒来后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
老板娘也一直在仔细地听着,她一边听,一边心里泛起麻麻的疼,明明彦淮的语气里皆是平静,可她就是能感觉到彦淮的心底是害怕的。
她早该想到,今天见到时,如果没有发生意外,那种茫然不适的眼神,应该是不会出现在她六年前所见过的那个少年身上的。
老板娘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去抚摸彦淮的头,可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可能对于现在的彦淮来说有些突兀,便又将手收了回来。
倒是刚才还在哭闹的阿昭,这会儿听完后,像是个小大人似的跑进了彦淮的怀里,一双小手够不到彦淮的背,就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慢慢拍着,也不知道是听懂了彦淮的话,还是感受到了彦淮的情绪。
彦淮起初还有些僵硬,不过后来适应了这阵暖意,便也将阿昭揽得紧了些,手掌放在他的背上,神色不自觉地放松。
老板娘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微湿,脸上却仍旧柔和地笑着。
片刻后,彦淮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抬起了头。
“您能跟我说说吗?以前的事。”
老板娘顿了顿,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供桌上的遗像,缓缓点头:“好!”
六年前,村子里大都还以打猎为生,他们家也是,阿昭的父亲林轩还是村子里本事极好的猎户之一,每次进山,收获都颇为丰盛,可是那次,他却把命搭了进去……
那时已经快到冬天的最后一个月了,阿昭出生的时间本该是冬季过去,新岁的初春,而这对于他们当时家里的条件来说,算是把什么都安排得刚刚好了,可是上天却唯独算漏了那场罕见的暴风雪。
它来得毫无预兆,将刚进山不久的林轩和村里好几家的猎户小子都困在了山里,原本众人还想着有林轩在,以他的本事和经验,等暴风雪停后,定然会将人都带回来。
可没想到,这场暴风雪整整下了半个月,大雪将进山的路都给封住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下,众人心里开始着急了,村长也连忙召集了村里的几十个青壮年挖开大雪,打算直接进山去找。
而那群紧跟着的人中,就包括了当时还怀着阿昭的老板娘,殷岚。
村里人连着找了十七天,结果仍旧一无所获,殷岚也因为疲劳过度加上心火郁结,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前来照看的接生婆说,阿昭要出生了……
那一年的除夕夜,灰白中带着血色,仿佛是上天的愿望落空,将遗憾加注在了殷岚身上,她难产了,除了产婆,所有人站在产房外,除了呼啸的风声,安静得可怕。
屋内碳火烧得很旺,殷岚躺在被血液染红的床上,已经没有了力气,可她仍旧能感受得到阿昭,她的孩子。
汗水滚落,混合了几滴咸味的泪,头发黏在鬓角,殷岚欠了欠上身,她好想争口气留下阿昭,村长一家人心好,应该会收养他、善待他……
嘎吱——
房间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打开,冷风灌了进来,炭火被吹得一暗,却又瞬间燃起,而屋内仍旧温暖,仿佛刚才那阵声响只是幻觉。
不,不对!
殷岚感觉有人在向自己靠近,一只手还贴上了自己的肚子,紧接着,她便看见了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床头——披散着头发,脏污的外衫,一双漆黑的瞳孔在火光下深邃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