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侯硬生生把没打完的半截哈欠给咽了回去,一时噎得自己直翻白眼,涕泪横流,更显失态。
群臣吓得鸦雀无声。
对自己的这位叔祖父、韩国相国侠累,韩猷有着天生的惧怕,只好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算是回应。
坐在对面的太子韩屯蒙虽然面带招牌式的微笑,但心中却是出离的愤怒。暗暗骂道:老而不死是为贼!
侠累威严地扫视了一眼群臣,说道:“赵侯使臣业已见过君上,公子朝的条件刚才也说过了,诸位请各抒高见。”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长身而起,向韩侯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君上,韩赵交好,由来久矣。韩氏之功,一救赵于下宫,再救赵于晋阳,不可不谓大矣。今赵有内乱,韩宜置身事外,不便参与。此中庸之道也。”
下宫之难,就是赵氏孤儿的故事,当时韩国的祖先韩厥救下赵氏孤儿赵武,避免了赵氏灭门。司马迁在史记中赞道:“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
晋阳之难,就是在智伯围攻赵氏于晋阳之时,韩魏与赵氏秘密联手,反戈一击,最终将智氏满门屠尽,实现了三家分智,开启了三家分晋的进程。
这位老大夫的立场中肯,但偏于保守,在战国这个大争之世,国与国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点点滴滴都是利益。
另一位年轻的大夫起身奏道:“君上,韩赵曾盟于天,互相扶助,誓不背约,此盟上达天庭,下达地府,鬼神明明,岂可负哉?赵侯有使,韩当尽盟友之义,擒朝而献于赵,如此,赵必感恩于我,韩赵之盟愈固。”
韩对赵确实有恩在先,赵对韩也尽力提携,韩赵两家有着悠久的革命情谊。历史上韩赵两家也较少发生大的战争,当然小的冲突不可避免。这位年轻大夫眼光长远,在战国乱世,韩国确实需要维护一种坚固的盟友来防范风险。
一位大夫起身奏道:“大夫此言差矣。诚如老大夫斯言,韩每每救赵于危难之机,若无韩,赵绝祀久矣。但彼赵于韩可有尺寸之报?韩助朝复位,赵予韩十城,也算赵氏报答当年存祀之恩,有何异哉!况公子朝即位,愈发感恩我韩,韩赵之盟固多矣!”
这位大夫反驳得头头是道,公子朝即位后,赵对韩更要感恩戴德,韩赵同盟关系愈发坚固了。
另一位中年大夫起身奏道:“君上,当今天下,大争之世,诸侯寸土而必争,得一城而死万夫,公子朝今欲献十城,韩得十城而活十万,此厚利也,不得不争。请君上三思。”
这位大夫的发言相当符合战国时期的潮流,天下汹汹,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大夫奏道:“公子朝,赵献侯之孙,赵武公之子也,亦算赵氏正朔。其父赵武公在时,可对公子章有何不利?焉何公子章继赵侯位,赵武公尸骨未寒,而欲诛公子朝?此岂人君之道哉!”
这位大夫可谓精通辩论技巧,从不同角度诠释了公子朝继位的法统正确性,又反讽了当今赵敬侯翻脸不认人的无德行为,辩才了得。
又一大夫起身奏道:“君上三思,今天下汹汹,韩弱赵强,韩有求于赵者。开罪一国而利一人,韩何所得?”
马上另一大夫起身反驳:“公子朝即位,韩有大功于赵,何来开罪之说?况十城之利,大夫忘耶?”
一人反驳:“今赵侯兵强,非血战而无以助朝复位,十城之利岂易得乎?若战败,则韩赵成血仇也,此害大夫曾计否?”
一时之间,韩国朝堂唇枪舌剑、妙语连珠,战国辩士的风采一览无遗。
但最重要的两个人,韩相侠累和太子屯蒙均不动如山,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