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探着脑袋看呢领队就带着人来了。除了领队和我们的队员以外,还跟着东边探方里的埃及考古队员阿赫迈德和卡尔纳克地区的负责人萨德。
一群人把我和刘老师连同那个坑小心翼翼地团团围住。
领队问我:“伤着哪了?严不严重?”
我琢磨了一下儿,一时也说不上来哪儿不舒服,摊开手说:“我也不太清楚,手可能划破了?”大家的表情一时有点一言难尽。
刘老师替我说了:“这不刚刚从玛阿特神庙那墙上摔下来了。估计伤到了腿,现在还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伤。”
我赶忙摇头:“应该没大事儿啊!”结果晃得一阵头晕,差点儿没站住。立刻被领队他们齐声制止了。
“你老实待会吧,马上救护车就来了”。
我一惊,没想到需要这么大阵仗,忙不迭地表示:“领队我真没事儿,就是划破了手。”
领队并不接受我的说辞:“这事没得商量。这是发掘安全问题,不能马虎。”
我悻悻地应了一声。还好这儿不是美国,不然一趟救护车的钱就能让我去了半条命。
同挖一个探方的埃及考古学家阿赫迈德关切地说:“这不是小事,你要爱护自己。”我连连道谢。
接着每个人都对我表示了慰问。工地负责人萨德说:“你放心,卢克索的医疗很棒的”。我诚恳地表示感谢,心说不用让我亲身体验那就更好了。
有人提出让我挪到屋子里等救护车,怕站久了会伤得更严重。我其实特别想留下来看,但是现在这事儿闹大了也不好意思提出来。刘老师知道我的心思,他说:“咱们现在不知道小王伤在哪儿了,冒然移动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大家被说服了。我悄悄朝刘老师咧嘴一乐,他微微点头。
好奇心是考古学家的一大特点,大家都自觉地投入了研究坑的队伍。在外围看不出什么门道,领队谨慎地凑到近前,萨德也跟在他后面靠过去。
“你给我们讲一下你是怎么摔下来的?”领队在坑边儿找了处结实的地面蹲了下来,头也不抬地问我。我把经过大致重复一遍,举目寻找肇事狗的踪影,以增强可信度。没一会儿果然被我找到了。这次它可能是看人多,就躲在了更远的地方,把脑袋搁在前爪上臊眉耷拉眼地往我们这边儿看。
“那狗就在咱们帐篷后头藏着呢。”我向大家检举了它。
领队侧过头往那儿扫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坑,拿出随身带着的手铲刮了刮坑周围的土。我不由得在心里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不小心按出来的坑还能用考古学手法进行研究。
领队没一会儿就站起来,指着那快凹陷和萨德说了点儿什么,萨德凑过去看了以后笑了起来。我们不明所以。他往旁边让了让,其余考古学家也凑过去看。同时解释道:“王,你可能找到了宝藏。”我们几个没围上去的队员狐疑地交换了视线。
领队也没再卖关子,说了他的发现。
其实坑周围裂开的是回填的地面。回填的意思就是以前这里曾经被挖开过,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又把土填埋了回去,重新把洞口封起来。现在这个回填坑估计是狗子们藏骨头的地方,表层的土被它们给挖开了一个洞。每次它们跑来跑去没大事儿,但是我一个大活人压上去,这不就给入口按塌了么。
“领队,那那个坑是咋回事儿?”我接着问。而且骨头怎么也不能算是宝藏吧,除非是奥西里斯的脊梁骨不成?
大家都没言声。我寻摸着这里面肯定有点儿啥,正等专家们发话,就听见有人喊“救护车来了。”
我心说这车来的真不是时候。由于救护车不能开进神庙,他们就把我安顿在担架上,抬到救护车里。果然把我架到了担架上以后,领队嘱咐了几句就让人把我抬走了。刘老师说要陪我去,但是我俩谁也不会说阿拉伯语,于是阿赫迈德也跟着我们一块儿上了救护车。
被抬出卡尔纳克神庙的时候我看着多柱大厅斑驳的凹雕,心里想着,我可别是除了太阳神和法老以外唯一一个被抬着穿过这儿的人吧。
一路上阿赫迈德和刘老师一直陪我聊天,他们也很想知道我压出的坑里到底有什么。阿赫迈德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这里一直流传着卡尔纳克藏着太阳神的秘密,说不定你就发现了隐藏的神庙呢。”
“哈哈哈要是真的那就太好啦!”我嘴上这么接,但心里想着这要真的是太阳神的神庙会不会算我破坏文物?转念又想,我们工地上个世纪被法国人都挖得够不够了,能留给我们什么呢。
卢克索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做了各式检查,也不知道是草厚还是我肉厚,除了皮外伤基本上没啥大碍。刘老师和阿赫迈德放下心来,通知了队里,算是有惊无险。我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埃及的医院,同时解答了我一个疑惑:埃及的医院,消毒也是用酒精的。
当天领队中午没回驻地,直接和埃方负责人员一起去了文物部。原来是我们工地上有个老技工在小的时候跟着法国队在那里发掘过。他隐隐约约记着被我一巴掌拍开的地方,地底下的确是有点儿东西。
当时法国队撤出我们中国队正在发掘的这个遗址时正逢二战。他们那会儿估计是发现了什么,寻思着先回填了后面再找机会过来挖。结果没想到这个工地一封就是七十多年,法国人愣是一直没再找着机会回来。当年他们在地底下藏起来的东西,倒是被我们误打误撞给发现了。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个遗址现在的确是签给了我们中国考古队,但签的时候估计埃及人也不知道这底下还有东西。那么接下来这个没有被历史记载过,也没有出现在法国人公开档案里的建筑,发掘与否和谁来发掘,就都不好办了。
这个神庙遗址原先本着合作研究的态度是和埃及方面共同进行发掘的,是中埃古老文明的交流碰撞。一开始我们只想踏踏实实把地层研究明白了就好。毕竟这里上个世纪就被法国人掘地三尺了。
可谁曾想能碰撞出了意想不到的火花。
无论如何,发掘计划外的地方还需要从长计议。而且这个压在玛阿特神庙下的建筑不管是什么,在现存记录里都是空白的。我不知道后面领队是怎么和埃方谈的,这事儿或许还得更上层的人来做决策。
总之去年直到我离开埃及,都没有再接触到那个近在咫尺的地下建筑。等我养好伤,再上工的时候那里就已经被回填然后围起来了。我也问过阿赫迈德和刘老师,他们好像也不知道内情。
后面我也一直在关注新闻。然而无论是埃及当地的还是其他国家媒体都没有对那个可能存在的地下建筑进行报导。
我觉得今年这个发掘许可到得这么晚一定有什么缘由,很可能就和那个没有记载的建筑有关。
在我们中规中矩的工地里有一个未知的遗迹。没有历史记载,没有考古记录,而且还是在卡尔纳克神庙那么重要的古埃及宗教圣地周围。按照我们工地发掘的那几个探方的地层关系来看,无论地底下的遗迹是什么,都应该早于玛阿特神庙。甚至说不定玛阿特神庙就是为了把它藏起来而修建的。
在过去那个年代,有什么建筑会让法老不把它毁掉,而是大费周章地掩盖起来呢?而且还重要到法国考古队明知道要撤离埃及了,却能忍住不把它挖出来。那可是偷了无数古埃及文物的法国人啊!
我越想越兴奋。虽然这些还都只是我的猜想,但那可是古埃及,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呢。万一真相比我想象得还要匪夷所思呢?
此时,我尚不知道这个在我手里意外得以重见天日的神庙和一个能改变人类命运的秘密究竟有何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