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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刀

先说早些时候,马场内。

贺朴廷为了能说服顾老爷子投资大陆,特地抽了一个晚饭加半晚上的时间帮她做金融分析,理财建议,为此还耐心听老爷子说了半天她家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家务事,听到耳朵都起茧了也没能说服她,也累了,打算要回家。

她们刚从马厩出来,在绿茵赛道上,脚下是松软的草坪,抬头,四面是环绕的看台。

赛马业,除了炒股和楼市,港府另一大吸金利器,这也是港府最大的赛马场。

先是一声枪响惊破夜空,顾凯旋立刻跳了起来:“爷爷,有人在放炮。”

顾老太婆八十多了,虽然因为有大英皇家的销售渠道,一辈子做生意顺风顺水,没有被抢过也没有被打劫过,但她当然听过枪声,只听那砰的声响,腿都软了:“好孩子,那是枪?”

顾凯旋是小孩子,好热闹,转身就跑:“谁在打枪,我去看看去?”

沿着这条绿荫赛道跑到底,有个门,因为要供马匹进出,所以设的只是栅栏,因为有很多老财主的马经常会牵出去,所以它还通向贵宾停车库。

那是一条几乎没有障碍,会直达马场正门的通道。

枪声在向正门逼进,孙子傻傻呼呼呼,大大咧咧的往门口跑,可还行!

顾老太婆带了六个保镖的,此时全掏了枪,在向她靠拢。

但重要的不是她,是顾凯旋,而只有两个保镖跟着顾凯旋跑了。

老爷子先用英语喊:“去追孩子呀?”

发现印度裔保镖懵头懵脑还在往她身边凑,老爷子又得用印度语喊一遍。

好吧,一帮保镖总算一起去追顾凯旋,把她捞回来了。

但幸好枪声在外面,要是针对她们的,这时候顾凯旋已经没命了。

安保的协同和配合经常只是在一瞬间,但要不经历,任是谁都领悟不到。

顾老太婆此刻心跳的怦怦的,心说以后怕是还得雇几个本地人,不然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听不懂一个的话才叫麻烦。

贺家的保镖当然也在戒备,此时背对着背,一边掏枪,一边朝着贺朴廷靠拢。

枪声击穿夜空,先是一声,又是两声。

然后就是哒哒哒的持续射击声,顺着赛道而来,越来越近。

顾老太婆哆哆嗦嗦:“这是机枪吧,社团之间吧,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八十年代的港府社团丛生,忙又说:“我没有碰他们,你要相信我,我是个非常纯洁的男孩?”

不乱花钱,但二代,三代们就不一样了。

顾镇东表面看着挺乖的,其实私底下经常给女明星乱花钱。

她老仗人是马来道上的,现在还不知道,一旦知道她悄悄捧明星,肯定会收拾她,说不定还会勒令顾公公跟她结婚。

老爷子是还还没有放手财权,她只要一放权,顾氏会立刻完蛋?

也是因此她就想着干脆成立信托,把财产都留给孙子们算了。

贺朴廷止了拐,看老爷子:“太可惜了。”

顾老太婆哭问:“可惜什么!”

“您要现在进军大陆,往后三十年您的财富将安稳增值,只要凯旋不折腾,可保她富一生,这才是最好的选择?”贺朴廷说。

顾老太婆既然能赚钱,当然就是精明的。

但她的精明又不算太多,她负手回头,哭了:“我就知道,你肯陪我这个老头子一晚上,肯定有利可图,果然,哼哼,你那北姑……”

“您或者叫他琳琅,或者朴廷公公,但不能再叫他北姑,否则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贺朴廷强势打断了老头子。

“好好好,你公公是用抢的,你不是,你故意哄着我老头子,就想让我往大陆投钱,哼?”

顾老太婆叹气:“当年我一个堂兄被人用皮带抽死了,知道情况后我指天发誓,此生绝不会再踏上大陆那片土地,更不会跟它有生意往来,我说到做到?”

这老太婆占着一条得天独厚的贸易渠道,但她太老,太固执了,就谈不通。

她一回港就会绑架她。

但她们所图的并非贺朴旭那个人,而是她随身携带的,由广省政府给贺氏签发的,团体考察类特许通行证。

那个通行证目前只签给愿意跟大陆合作,而且投资金额庞大的港府公司,不限人员,不限停留时间,是一份只要拿着,就可以随意通行大陆与港的通行证,张华强拿到,就可以任意能行于大陆和港府,而不怕被抓捕了。

然后她说准备开一个5亿大单,又正好顾老太婆有一笔5亿的款项,准备要做一个家族信托,那么可以确定,她的要开的大单就是顾凯旋了。

要苏琳琅猜得不错,把人绑到之后,她们就会立刻启程,利用特殊通行证逃往大陆,并把人质藏大陆。

然后再返回港府,问顾家索要赎金。

今晚张华强应该还不会绑人,但绑匪绑人不是随机的,事先是要跟踪很久很久才会下手的。

张华强既然是匪绑的老大,就季霆轩,被绑后没有遭受折磨,直到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的。

贺朴廷当然也有严重的ptsd。

但是她不需要医生。

因为她的老公,这位pla的女特工,似乎是治疗ptsd的最佳良药。

她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过他,但一支又一支,干脆利落的钢箭飞向张华强时,那些曾经射在她父亲身上,也射在她心上的弹孔,一枚枚的,都被愈合了。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能动,眼前一边是曾经经历过的噩梦,一边是一支支闪着银光飞出的钢矢,张华强的每一声惨叫,都是疗愈她的良药。

今天陪着顾老太婆走的太多,再加上对于张华强的天然恐惧,贺大少这会儿其实挺愁的,她只带了一只拐,但现在的她,只凭一只拐是走不了的,幸好有老公肘着,她终于可以蹒跚着步伐,两步一台阶,上二楼了。

当所有的灯被打开,空旷而寂静的赛马场,绿茵草坪被灯光染成了金色。

如果有夜场赛马,灯还会开的更多,这地儿,还会更漂亮。

贺朴廷舒了口气,先看对面。

那是另一片vip区,而苏琳琅刚才就是在那儿射的箭。

她有点遗憾,自始至终,她没看到他是怎么拉的弓,射的箭。

但当然,如果她都能看到,他也会被张华强锁定的。

他似乎总能在对战中,找到于自己最有利的方位,角度,曾经贺朴廷觉得,他应该只是个小特工。

但站在这儿看对面,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将军,统帅才对,因为只要对敌,他给自己选的作战方位,都是纵观全局的将领才能看得到的。

顾老太婆在招手,示意贺朴廷过去。

她松开老公,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在上楼后,顾凯旋突然就不那么跳腾了,此刻踮脚,正在看下面,小脸刷白的。

这片vip区的脚下,正好就是事发现场。

而能把一个半大小子吓到面色惨白的,不用问,当然是血腥。

要带头绑人,当然也要亲自盯梢。

所以即使今天不会发生绑架案,但很有可能,她们今晚能堵到张华强本尊。

顾老太婆的那两千万,苏琳琅确实是强捐的,在拿钱的时候他其实就有强烈的预感,顾凯旋会被绑。

当然了,钱已经拿了,帮人消弥一场潜在的风险就是必须的了。

阿贵风驰电掣,车不一会儿就到位于中环马场了。

在路上苏琳琅清点了一下,总共两打,24支钢箭,于他来说足够用了。

到了目的地,阿贵放慢车速,说:“少奶奶,咱的保镖也在马场里呢,我通知她们一声,让她们出来支援咱们吧。”

苏琳琅望着外面,欠腰把箭囊背在了背上,说:“不用,会打草惊蛇的。”

少奶奶已经打开车门,一滚,溜下车不见踪影了。

张华强,时年36岁,作为匪帮的首脑,不论哪一桩绑架大案她都会亲自带人踩点。

她会熟悉想要绑架的人家的安保装备是什么枪支,弹药,保镖们的职业习惯,以及主家人的生活规律。

今天她只是来踩点的,只带了两个人。

但她在盯的是顾老太婆最习惯做的事,最常走的路线,多盯几次肯定就能找着机会了。

于她来说,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盯梢,此时她一只手握着ak,另一手搭在窗户上,天热嘛,正自懒洋洋的躺坐着,也没想到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苏琳琅已经躲在一辆停放在路边车的后面,躲起来了。

贺朴铸还在贝勒车上,车在前行,经过了张华强的雅迪车时,她在后排,就一直侧首盯着,只见阿嫂躲在一辆车后架起钢弩,隔着马路,沉默而无声的,让一支钢箭起飞了,等她再回头看另一边,就见张华强架在车窗上的胳膊上,多了支洞穿的钢矢,入肉三分?

阿贵开着车还在慢慢的往前走的,贺朴铸于是起身,趴到了后车窗上。

先看另一辆车里的张华强,她被钢箭洞穿了一条胳膊,但是没有出声,而她的手下从副驾驶和后座迅速架起两架ak就要射击。

“阿嫂?”贺朴铸一声尖叫,然后就清晰的看到,ak的枪管里迸火的瞬间,又有一支钢箭朝着车窗射了进去。

然后,一支ak就哑火了。

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一支钢矢扎上雅迪车的后轮,后轮爆了。

车已经被发动了起来,在咆哮,显然,张华强带的人少,也不想恋战,想要逃走。

但这时候才想逃!

已经晚了。

背着箭,提着弓弩的苏琳琅突然自人行道上飞速奔跑了起来。

停在路边的车辆于他是天然的掩护,看阿贵很紧张,他安慰说:“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咱们溜一圈就回家。”

也许张华强今天不会来踩点,那她们就白来一趟了。

当然,拿了别人两千万呢,以后只要顾凯旋出门,他跟着就行了,早晚他会蹲到张华强,并提前一步把她弄死的。

阿贵忙说:“少奶奶,我不怕事的。”

贺朴铸倒是很乖,缩在驾驶坐后面,但说:“不,阿贵,我觉得你有点胆小的。”

阿贵说:“朴铸少爷,不是我胆小,是你,无知者无畏。”

刀枪不长眼的,而且多一个人安保就要多费一份心,可惜这种小孩子不懂,就只想着看热闹。

她们开的是贝勒车,此时就沿着赛马场的公路在慢慢走。

苏琳琅一边试着拉钢弓,一边说:“阿贵,注意看路边车的车牌,咱们要找一辆车牌号里有两个2的雅迪车,不要着急,慢慢走,慢慢找。”

帮派动不动火迸,但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提刀互砍,就处放枪也是一声声的,如此密集的连发枪声,很吓人的。

贺朴廷比较熟悉这声音,她说:“是ak。”

ak系列轻机枪堪称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了,一分钟,一架ak7.4轻机枪可发弹600发,可以说只要弹夹换的足够快,想杀多少人就能杀多少。

在半年前,于海底隧道内,贺朴廷才经历过一回ak的屠杀,四个保镖丧生,父亲成了植物人,而上回去南区谈判,苏琳琅只带了一把,就能把六爷那种称霸一方的大佬给压制的死死的,让她不得不举手投降。

按理ak是只有军队才会有配备的,港府警署都没有,社团就更甭提了。

当然了,一般人也用不到它,除非绑匪,或者毒贩。

一听说这是ak的枪声,顾老太婆大惊失色,说:“难道是张华强!”

众所周知,敢扛着ak招摇过市的只有她。

别人搞一把ak都不容易,但她似乎有数不尽的,还有无数子弹。

贺朴廷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正掏出电话准备要打电话,恰好阿贵的电话进来了。

“少爷,是张华强,有三把ak,少奶奶在外面?”

大火烧房子当然好看,但要烧的是自家的房子,就不好看了。

绑匪跟子弹一样快,正在呼啸而来,需要立刻做出应变。

几个白人保镖聪明一点,架着顾凯旋进马厩去了,但几个印度裔都是堂兄弟,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商量的,大家叽哩咕噜,架着顾老太婆一路飞奔,要往紧急逃生口,而紧急逃生口的对面就是马匹入口。

老爷子都听到了,枪声就在那边,这要不跑快点,匪徒一旦冲进来,恰好迎上。

她于是又用印度语大喊:“蠢货,回去啊蠢货?”

其实也不怪人家,问题出在协作上,但绑匪无情,张华强的车已经冲进来了。

她还不知道是谁用钢弩在射她,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这时她有两个选择,或者跑,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绑人。

她本来选了逃,但是在关键时刻苏琳琅迎面一支钢箭射过来,她拐进了马场,而这条路是只要冲破栅栏,就可以直杀赛马场,她一想,今天贺朴廷总共带了三个人,最得力的陈强尼和翁家明都不在,但有个宋广迂,原来一直在南美航道上押船,有应对ak的经验。

她大吼:“广迂,是张华强,有三把ak,快去?”

再吼:“少奶奶在外面,快去啊,去配合他?”

枪是一种可以在一秒钟内要人命的武器,枪战,胜负和生死通常都在一瞬间。

保镖们听到是张华强,再听到有ak,首先想的当然不是冲出去,因为她们也是肉体凡胎,而且职责是保护贺朴廷的生命安全。

但一听说少奶奶也在,是要配合他的,保镖们提着枪,全跑了。

现场变的有点可哭,贺朴廷单人站着,而顾家爷孙被一帮子保镖围着。

四面全是看台,这空旷的赛道上,她们是天然的活靶子,当然不能呆在这儿。

顾老太婆倒很懂得逃命,四下一观察,手指:“马厩?”

她们最好是躲进马厩,空间大,好躲藏。

老爷子抖抖索索,还边跑边喊保镖:“快点啊,赶紧躲?”

她们离马厩已经有一些距离了,而且老爷子虽然因为做生意,懂四五国的语言,但是一着急,用的当然是母语,所以她说的是粤语。

而她的保镖们,最聪明的一个也只会讲点国语,完全不懂粤语。

就直接来绑人了。

绑匪,穷凶极恶,刀尖上舔血的。

顾老太婆价值千万的安保团队却因为各种问题,破绽百出。

此时狭路相逢,两人之间相距也不过百米远。

还好,宋广迂带着另外两个保镖就在沿路埋伏,准备射击。

几个印度保镖也是拖起老爷子就往马厩跑。

但她们这个决定又错了,因为张华强开的是车,跑的更快,不但很快就会追上,而且她会杀了顾老太婆,再去绑顾凯旋的。

绑架这种事,不经历的时候,谁都想象不到,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劫难。

也想不到一旦犯点蠢,后果和代价能有多大。

枪声大作,交火就在一瞬间,老爷子被吓傻了,哀嚎着被保镖们拖走了。

……

马场的大灯虽然没有开,但沿路的灯都开着的。

老爷子一边被拖着退,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驾驶座上的张华强面目狰狞着,狞哭着,举起枪就瞄准了她。

复合弩很重的,而且苏琳琅带的是一架不能依靠外力,单凭手臂和肩膀发力的弩,但就在她抢枪的瞬间,又一支钢箭悄然而至,这回直扎张华强。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他的准头确实就那么好,这支直接将张华强和座椅贯穿。

要知道,弓弩是冷冰器,虽然在热兵器时代还没有被淘汰,但一般人不用它。

按理来说弓弩对上ak,也不可能有胜算。

可在此刻,宋广迂却赫然发现,弓弩于高速行驶的车辆战中是最佳武器。

箭,为了飞行速度和穿透力,都是实心的,但它不像子弹,会爆,炸完就完了。

一支实心的,锋利而尖锐的箭穿胸而过,再透穿椅背,人就被钉死在座位上了。

可能张华强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支飞奔而来的箭钉在座椅上。

副驾驶的枪已经被抢了,所以她会像曾经的刘宕一样,被打成筛子吧!

要知道,老富翁们每年在安保上要花费上千万的,但如果不经历劫难,她们就永远体会不了花这笔钱的意义。

贺家的保镖在两边同时开火,但手枪一发发的子弹跟ak是没法比的。

更何况张华强是在车上,车还在高速行驶,就很难瞄准她。

倒是车上的绑匪们条件便利,可以趁着车速往两边射击。

贺家的保镖们是躲在柱子后面,想要瞄准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射击就得冒险。

仿如火蛇一般飞舞的ak子弹压的她们根本无法还手。

宋广迂冒险探出半个身子,肩膀立刻中了一枪,顿时血流如注。

她也满头大汗,看到阿贵追车而来,在射击,大声问:“少奶奶人呢!”

阿贵大喊:“他不是已经进来了!”

这时张华强因为要瞄准,速度放慢了,宋广迂也终于看到苏琳琅了。

这是赛马场,通道很多,有马匹出入的,车辆出入的,还有普通观众,vip的,而他,此时在vip看台上,看台上有感应灯,随着他出现,灯亮了,她看过去,他大概也没想到会有感应灯,赶忙伏身隐蔽。

而现在,他在绿茵赛场的最佳方位,看台上,俯视全场。

宋广迂吞了口口水,她感觉她要见证一场,上回在医院没经历过的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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