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中,大家都满怀心事,遥光在想邢武的话;龙剑录则在短短一天里找到了祭司,朝使命跨进了一大步,显得无所适从,有种不真实感。
坐在后排的少年则充满了不安、惊惧以及迷茫。
“我要吐了。”他说。
“对不起,”龙剑录看了眼后视镜,说,“我已经尽力开得平稳了,我再开慢一点。”
“你坐过高山矿车吗?”遥光说,“体验下刺激的感觉?”
“不要逗他。”龙剑录说。
遥光:“某些大哥哥,最开始可没有这么温柔。”
龙剑录说:“这不一样,载具也不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少年问道。
“没什么。”龙剑录与遥光不约而同道。
少年:“?”
龙剑录认真地开车,直视前方,连倒后镜都不太敢看,只偶尔瞥一眼遥光。
“现在去哪儿?”遥光问。
龙剑录答道:“河畔避难所,距离这里将近三百六十公里。”
遥光看了眼码表,龙剑录开得很慢,大约只有四十公里的时速,他于是说:“天黑前到不了。”
“上大路就好了。”
“要去找7号么?”少年说,“你又是几号?”
“我不是守护者。”遥光答道,“非要说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42号。”
“我是41号。”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飞寻。你有什么能力?我不记得有42号。”
“他是先知。”龙剑录替遥光答道,“他在不久前刚醒,他知道世界上发生的几乎一切事情,是他告诉了我,你的所在地。”
飞寻看着遥光,遥光侧头与他对视。
“是的。”遥光说,“但不像龙剑录所说,真的就无所不知……这能力比较随机,我也在努力地适应。”
飞寻说:“那么你告诉我,在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遥光:“我现在还不知道。”
“你会和我们到河畔避难所去。”龙剑录随手翻开驾驶座上的小隔板,取出一副墨镜戴上,从倒后镜里看着飞寻,说,“找一辆飞行器,然后咱们一起越过北方山脉,前往圣堂。”
“然后呢?”飞寻说。
“然后召集余下的守护者,”龙剑录说,“保护你,一起去世界之树下,把它关机。”
“不会有人响应你的号召。”飞寻说,“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时代已经不一样了。使命随着你父亲的死,自动解除了。”
“那不是我父亲,”龙剑录脸色一变,沉声道,“只是一个复制人。”
遥光挠了挠头,感觉到气氛有点紧张,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时,龙剑录却说:“我会给守护者们三天时间,没有人去,我就自己去。祭司,你会陪我一起吗?”
飞寻没有回答。
龙剑录稍稍转头,看了遥光一眼。
飞寻突然说:“我要休息一会儿。”
龙剑录:“或者我开快点?最快今晚十点能到河畔避难所。”
“我觉得咱们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与整备,”遥光说,“在开上大路之前,晚上赶路确实有点危险。”
“这是你的预言吗?”龙剑录稍躬身,从驾驶座的挡风玻璃望向远方天空,说,“会有突然袭击?”
遥光只是觉得,也许大家应该停下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聊聊,毕竟龙剑录寻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祭司,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混乱。
对祭司而言同样如此,他一直被邢武关着,现在被救出来了,马上就被带上车,去执行一个危险的使命……他与龙剑录对彼此都很不了解,需要一段时间的熟悉。他不知道龙剑录一直在找他……也许知道,但此刻这个叫飞寻的少年,感受一定不好。
“不,我只是饿了。”遥光没有直说,而是找了个借口。
龙剑录:“……”
“而且我现在全身都湿透了。”遥光说,“大家刚逃出来,都很狼狈。”
龙剑录只得打方向盘,在旷野中前进,远方出现了一个废弃的、被爬藤覆盖的小型建筑,隐藏在山石之下。
祭司飞寻下了车,深深呼吸,环顾四周。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离开过避难所了。”飞寻朝半人高的杂草中走去。
“小心点,”龙剑录说,“草丛里也许有蛇。”
飞寻回头,朝他看了眼,他们距离将近十米,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龙剑录似乎想走过去。
遥光走到了车后,打开后备箱,并转头看着这一幕,他觉得龙剑录也许会快步过去,抱一下祭司。
但数秒后,龙剑录什么也没有做,转身朝越野车走来。
“你该去和他聊聊。”遥光小声说,“我来找东西。”
“车上有个野营炉,”龙剑录说,“应当是邢武出来钓鱼用的装备。”
遥光蓦然伸手,摘下龙剑录的墨镜,龙剑录说:“哎,别闹!”
遥光:“都傍晚了还戴着墨镜做什么……”
“咦?”遥光看着手里的墨镜,再看龙剑录的双眼,发现他眼睛有点发红,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你……”遥光只觉得很好笑,说,“我居然从你手里抢到东西了?”
“我对亲近的人不会发动能力防备。”龙剑录无奈道,“可以了吗?拿来。”
遥光不给他,龙剑录速度却极快,能力一发动,遥光就觉得墨镜没了,变魔术般转移到了龙剑录手中。
但龙剑录没有再戴上墨镜,只是把它收了起来。
“不要岔开话题,”遥光说,“你该与祭司谈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龙剑录望向远处,祭司正在荒野上走来走去,没有离开他们太远,“你让我与他聊什么?”
“你不是很会撩小朋友的么,大哥哥?”遥光说,“告诉他你找了他很久啊,诉诉衷情,用你的魅力征服他,快!”
“哎……”
“去啊!”遥光推着龙剑录,让他转身。
龙剑录沉默片刻,于是慢慢地走了过去,祭司正在一块石头上坐着,抬头望向天空。
遥光从后备箱里找到一个炉子,以及一些加水、加热后便能简单烹饪的包装食物,还有几个罐头。
他确实也饿了,便在废弃房屋的墙后放好野营炉。
这是一座废弃的哨岗,也许是为了观察机械兵团的动向而临时建立的,历史算不上悠久,里面还有铺满了灰的床。
遥光打开折叠桶,穿过哨所前,去不远处的河流取水。
龙剑录正站在祭司的身后,傍晚的风吹了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去吧!”龙剑录远远说。
“没关系,”遥光说,“我保证行动范围在你视野里。”
龙剑录与祭司待在一起,遥光刻意地想给他们一点空间,培养感情,但他们似乎没有任何互动。
他取了水回来,龙剑录始终注视着遥光的举动,片刻后过来。
“你别管我。”
“他不理我!”龙剑录说,“我有什么办法?”
“你开了什么无聊的玩笑,让人生气了吗?”遥光说。
龙剑录:“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从见到他开始,就只和他单独说了不超过五句话。”
遥光:“如果有人一见面,就和我聊使命,让我接受命运的安排,我也不想理他。”
“不要再提他了,可以吗?”龙剑录似乎生气了,说,“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遥光只得说:“好吧。”
他看到龙剑录的脸色,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现在很烦。
遥光把东西全交给他,起身,龙剑录却说:“你给我留下。”
“不是想一个人?”遥光莫名其妙。
龙剑录:“你在这里坐着,不要说话。”
遥光:“……”
于是局面变得很诡异,祭司在远处坐着,先知与骑士沉默着,骑士负责做饭。
龙剑录把水烧开,过滤,再灌入野营食物包,让它焖煮一段时间后,包装条变色,就意味着可以吃了。
“去叫他吃饭吧。”
“我不去。”龙剑录显然还在生气。
“你是小孩吗?”遥光问,只好自己起身,走向荒野上那块石头,祭司正在那里躺着。
“吃饭了,飞寻。”遥光叫醒了他。
天已近乎全黑,星辰升起,在地平线的尽头闪闪发光,飞寻跟着遥光回来了,龙剑录递给他们勺子,三人便坐在篝火前,开始进食。
气氛依旧沉默。
“你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被邢武软禁吗?”遥光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飞寻吃了不少,显然也饿了。
“你是先知,”飞寻反问道,“应该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吧?”
“他说了,”龙剑录道,“他的预测能力是随机的。”
也许因为龙剑录严肃起来有点凶,飞寻有点怕他,反而不怎么怕遥光,老实答道:“不是,我是自己醒来的。”
“啊?”遥光十分诧异。
龙剑录停下动作,听着飞寻的叙述。
飞寻说:“我以前是中部地区的志愿者,接受闪博士的改造,改造计划是针对每个人的特点,进行选择。”
“改造前是什么人?”遥光问。
飞寻:“普通人,不知道我为什么成为祭司,我哥哥是基因改造计划的研究员之一,原本选择的祭司是他,但在他身上的改造过程出了问题,导致他的神经突触烧了。我是个备用品。”
龙剑录看着飞寻,没有说话。
飞寻:“他们在我的潜意识里植入了破解防火墙的所有代码,这个代码非常复杂,无法通过纸面记录和语言进行转移,我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调用,也就是抵达中控台,接入‘树’的前提下……”
“……醒来以后,你们的战争刚打完没多久,听说骑士团解散了,只剩下最后一名团员……”
龙剑录:“于是你在找我?”
飞寻:“不,我在找我的家人。”
龙剑录:“嗯。”
飞寻:“在我接受改造前的家人,我的妈妈,和妹妹。我前往曾经的家,以前的广泽地带,现在的泽地避难所,但她们已经没有了消息,因为泽地几次搬迁,曾经的邻居们也没有下落。接着我找到了2号‘法师’,也就是邢武。”
龙剑录:“他答应替你寻找家人,但是把你软禁了起来?”
飞寻说:“是的,就是这样,我在泽地避难所里住了两年,偶尔邢武会带我出门散散心,不过还是没有她们的消息。”
“你记得接受改造前的所有事?”遥光问。
飞寻:“对啊,记忆一直都在。”
谈话进行到这里便没有了后续,三人都各想各的,望着眼前的篝火。
平原上的风吹了起来,入夜后开始降温,已逐渐变得寒冷。
“睡觉吧。”龙剑录最后说道,“我给你俩铺个床,先对付一晚上。”
龙剑录进了岗哨里,动手收拾,从车上拿下毯子,简单地铺了张床,飞寻径直去睡下,遥光则倚靠矮墙坐着,拿起自己的吊坠,对着火光出神。
龙剑录以眼神示意:你不进去睡?
遥光指指龙剑录,又指里面,意思是:应该你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