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频频点头:“对对。”
话刚说完瞬间被打脸,还真有两个新生结伴来问路,顺便又问乐川哪个专业。乐川手往桌上牌子一指,张口就说自己学民族医药学,欢迎她们来蹭课,班里男生个个都比他长得帅,把两个小女生逗得咯咯直笑,争着抢着要转专业。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问路的女生,均直接忽视我和老班,找乐川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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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热,老班先喜后忧,低声问我,他这么受欢迎,你不吃醋吗。我但笑不答,只有我知道乐川从坐下来就一直牵着我的手。也只有我才知道以前自己的爱有多卑微、压抑、沉重、扭曲,现在就有多渴望光明的、美好的、轻盈的、自由的爱情。乐川给我最大限度的包容,我便还他最大限度的信任,不去追问他以往的情史,不要求他只看得见我,只对我笑,只对我好。
我想,对爱你的人最大的信任,就是不恃宠而骄地试图改变他。
上午的迎新高峰逐渐退去,姜谷雨一去不返微信通知我不用等了,她要和易子策好好谈一谈。乐川接个电话回来,邀老班一起吃饭。老班很有眼力见地婉拒,推荐我们去西门外新开的泰迪熊主题餐厅,很适合情侣约会。
隔着摆满各式泰迪熊玩偶的落地窗,我一眼看见里面同桌而坐的姜谷雨和易子策,一个说一个听,均神情郑重。沛沛也在,搂着个玩偶独坐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正为偷听无果而着急,气鼓鼓地一下下揪起玩偶毛茸茸的耳朵。
里面形势错综复杂,我没有久留,马不停蹄地拉着乐川转移阵地。中午时段,校内校外的餐厅人满为患,随处可见老老少少全家出动领着孩子吃香喝辣的热闹场景。下午仍要迎新不能走远,我们只好排了近半个小时的队,打包汉堡薯条坐进他的车里解决午饭。
乐川顺手打开音响,《somewhere only we know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略显哀伤的旋律萦绕在狭小的车厢内。我从没仔细听过这首歌,英文水平有限也不足以理解歌词的含义。只是那天早上有感而发,觉得歌名特别贴合那座意义非凡的南方小镇。
我手捏半个汉堡,不自觉地开口:“我第一次知道这首歌,是在看徐静蕾的电影《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的时候,廖繁木告诉我电影名取自同名歌曲。我其实没多喜欢看电影,可总会在每周二晚上去主教学楼前看露天电影,期待和廖繁木偶遇,能聊上两句话。”
运气好时廖繁木会陪着我看完整部电影,九十分钟的时间里不说一句话,我都在分心偷偷痴迷他的侧颜,错过所有影片的内容。廖繁木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傻傻地暗自窃喜——他问的是电影,我的答案是他。
十年里,我记忆中几乎全部的小甜蜜和小快乐,都来自这样错位的、狡黠的细节,自娱自乐又甘之如饴地深陷其中,可笑又可悲。
“你呢?”轻咬一口汉堡,我笑着问乐川,“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是我那天给你发了链接,才第一次听吗?”
他伸手揩去我嘴角的沙拉酱,递来果汁。
“我第一次听也是因为一部电影,《他没那么喜欢你的插曲。电影一般,我只记住了这首歌,记住了一句歌词‘somewhere only we know’。”关闭音乐,他侧身与我面对面,眸子中闪烁着喜悦而热烈的光彩,“我也是受这首歌的启发才找到灵川县,找到我们天注定在一起的证据。所以那天打开你发给我的链接,一听到这首歌的前奏,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有多开心?”我也跟着会心地笑,想也不想便问,“恨不得马上娶我吗?”
“可以啊!”
乐川一双丹凤眼更加明亮如璀璨星辰,急匆匆地左翻右找,居然摸出一粒银灿灿的螺母,二话不说拽过我的左手,套在中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他托起我的手看了又看,开心满足的样子,就像个小男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爱不释手地守着它,不愿挪开视线。
“小灵子,中秋节跟我回家,我们一起过好吗?”乐川轻轻吻了吻我指间的“戒指”,问。
我没有一丝犹豫,用力点头,钻进他的怀中。
我们不说话,只安静相拥,感受对方的温度,对方的气息,就很好,很心安。
午后秋日骄阳依旧明媚,像为了烘托纷纷攘攘的校园气氛般,热情似火。一张张新鲜又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从眼前经过,其中不乏水嫩嫩的小鲜肉,乐川和老班长吁短叹直呼老了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老班更甚,见有成双成对的新生前来报到,那愤愤的小眼神,心底定是波涛汹涌,想把人拍死在沙滩上。不过乐川和他进行了一番男人间的谈话之后,他便豁然开朗,开始对乐川称兄道弟,还改口喊我弟媳。内蒙汉子的豪爽劲儿一上头,说什么也要请我们吃晚饭,大碗喝酒。
我真佩服乐川,好像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盛情难却,答应了老班我才想起来问,明明是来送家里新生,他怎么不管不顾,还有空陪我迎新。乐川笑说人家小姑娘有人陪,只拿他当司机,完成任务就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收拾东西准备撤,老班凑过来提醒我叫上姜谷雨。给姜谷雨打电话,她情绪低落一口回绝,后又发微信要地址,姗姗来迟,还未落座,招手先点了一扎冰啤。
有酒有肉,有人对饮,一个女中豪杰,一个草原莽汉,推杯换盏几番下来,都添了几分醉意。老班对着乐川大倒苦水,学医苦啊,交不到女朋友苦啊,班级工作不好做苦啊……就这么几句来来回回地倒腾。姜谷雨则抱着我连连喊累,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累啊,我爱的人爱别人累啊,前男友的现女友约前女友谈判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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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酒醺耳热的两个人死活不肯原地解散,各回各家,非拉着我和乐川找个地儿再聊三百回。两个男生勾肩搭背走在前面,我和姜谷雨手挽手跟在后面。乐川回头冲我悲凉一笑,我也回他个无奈笑容。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天与海的距离,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要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
姜谷雨掰过我的脸,不厌其烦地问:“王灵均,说,你最爱的人是谁?”
“你。”我张口便道。
“骗人!你以前最爱的人是廖繁木,现在最爱的人是他!”姜谷雨抬手往前一指,控诉般大声道,“别以为我喝醉了眼花,说,你们刚刚是不是在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不仅姜谷雨眼不花,酒喝得更多的老班耳朵也不背,没等我说话,他先回头口齿不清地抢白:“送……送了,埋单的时候老板娘是、是说抹零再要送两听饮料,我说,说不行!不,不抹零,凑整!饮料单算!”
姜谷雨立刻用四个字概括出了我的心声——人傻钱多!她又嚷嚷口渴,老班这个时候还不忘献殷勤,晃晃悠悠要去买水,被乐川硬阻拦下来。一听乐川说他去,老班把自己往道旁草坪里一扔,倒头就睡,鼾声大作。尽管时间不算晚,校园里人来人往也安全,乐川仍反复交代有情况给他打电话,才小跑着去买水。
守着睡得不省人事的老班,我和姜谷雨坐到马路牙子边。她伏在我的肩头,仰望浩渺苍穹似乎入了神。
吃饭时听她满腹牢骚,我早已心生疑惑:“你说现女友约前女友谈判是什么意思?”
“杜尔欧的初恋女友呗,都重归于好了还不放心,非要逼他约所有前女友挨个见面,谈一谈。”姜谷雨踢掉高跟鞋,揉着脚脖子,骂道,“谈个屁啊!没事找事,有病吧,我才不会陪她一起作死。”说完手机响了,她扫一眼便挂掉,漫不经心地说,“忘了告诉你,杜尔欧找我复合。”
我听了有点蒙了:“有点儿乱,你帮我捋一捋。”
“杜尔欧说他女朋友变了,仗着为他忍辱负重复读两年,就认为杜尔欧亏欠她,要求他对她言听计从,予取予求。杜尔欧受不了,觉得自己像在赎罪的犯人。他说要狠下心提分手,问我能不能再给他个机会。分还没分就急着要复合,我脑子被驴踢……”
姜谷雨话到一半,老班诈尸似的猛然弹坐而起,嘴里念念有词:“驴蹄草别名马蹄叶,立金花。性凉味苦,清热利湿,解毒。用于中暑,尿路感染;外用治烧烫伤,毒蛇咬伤。”
说完,他继续躺平呼呼大睡。
姜谷雨看得眼睛发直,酒醒大半,惊恐地问:“你们学中医的都这德行吗,像练功走火入魔一样。”
“也有天赋异禀不用练的奇人,比如易半仙。”话到此处,我连带如实上报中午见过他们,谨慎发问,“你们聊得怎么样?”
姜谷雨给了我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没问他暗恋的人是不是你,反正他承不承认,我都不会改变主意。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我姜谷雨一旦下定决心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你猜结果怎么着?”想说结果易子策试图用佛经教化她放下儿女私情,见姜谷雨咯咯笑了,我又否定掉自己的推测,摇头说猜不到。
“结果何梓沛,就是那个沛沛也跑过来说要继续追求易子策,还说和我比赛。”姜谷雨笑得眼泛泪花,脸颊蹭着我的胳膊连同笑容一并抹去,“我答应了,三个月内谁追到算谁的,追不到一起放弃。灵均,我是不是越活越倒回去,竟然会和个小女孩比赛追男生?”
“你也不大啊!”我本就不太会安慰人,再加上有心结,纵有千言万语也拙于出口,唇缝间低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姜谷雨推了我一下:“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与其说对不起,你不如安安心心和乐川谈恋爱,把廖繁木彻底……我去,说什么来什么嘿……”
她盯着我身后大眼不眨,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廖繁木,正朝我们走过来。
也许我们此刻的阵型特别像“醉汉趁夜欲行不轨,两少女合力将其制伏”的社会新闻现场,廖繁木来至近前,便关切地追问出了什么事。姜谷雨化繁为简,抬手一指睡得正香的老班,说是她男朋友。诈过一回尸的老班故技重施,挺起身板就问真的假的?姜谷雨冷眸圆瞪,举起犹如凶器的高跟鞋,他翻个白眼又倒回去鼾鸣如雷。
情况一喜剧,我和廖繁木相视而笑,请他不用担心,他点点头却没有走,似乎有话对我说。起身和廖繁木走到离姜谷雨他们不远的长椅边,我没有坐下,用身体言语请他长话短说,乐川随时会回来。
他也站着,面带笑意:“小均,谢谢你。”
自那晚一别,我们再没见过面。借着路灯我看向廖繁木,他清瘦了些,谈不上气色有多好,只是不再颓靡。还是会心疼,我骗不了自己,但仅止于心疼,并没有走过去抱一抱他的冲动。曾经扑火的蛾子也许飞远了,再不会潜入心底蛰伏待出。
“你和姐姐……”
“问题还存在。”他耸耸肩接过话,“我会照你说的做,等她回来。小均,你的确长大了,谢谢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不客气。”打了腹稿想问有什么需要帮忙,踌躇片刻终是只字未言,我朝廖繁木微笑,“等姐姐回来,相信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嗯,一定。”他点点头,稍作停顿后说,“中秋节记得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廖繁木巧妙地点到为止,我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暗淡了笑容,沉默以对。
秘密在心底深埋太久,已变成一种隐疾,宁愿自己继续痛着憋屈着,也不准它愈合。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我的父母,却并不再如儿时般怨恨他们,我不原谅只是为了自己不快乐的童年,那个不断卖力讨好又一次次被忽视的童年,那个面目狰狞而扭曲的童年……如此想来,我不原谅的可能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