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到达纽约的时候, 找到了接头人。
他是一个在做gps终端公司的职员,他跟安夏说把终端从工厂里弄出来不难,难的是通过海关, 把东西弄出去。
“带出境的事情我管不了,你要是弄砸了,不要把我供出来就行。”他说。
安夏笑道:“你放心。”
这次出境也没上次那么容易, 因为需要伪造许可证, 比之前偷运大型电脑还麻烦,她一时还没有找到这种人才。
第二天, 安夏就听说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事先买通的工人昨天晚上在酒吧与人发生冲突,被人打死了。
“……”听起来很离谱, 可是发生在美国又很合理。
想要临时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没那么容易, 不怕收了钱不干事,就怕收了钱还反手举报了, 到时候连线人都得兜进去。
“你再等等,肯定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要么,我把钱退给你。”线人也是个实诚人,对安夏直言相告。
安夏问道:“那个工厂管得严吗?死了一个工人, 要不要招新人补上?”
“招是肯定要招的, 不死人也会招, 工厂流动性很大。”
“条件要求高吗?”
“不高, 上过中学就行。”
安夏向他一笑:“你看我行吗?”
gps终端在出口的时候被定义为军需设备,在美国国内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生产工厂的管理严格但没有到印钞厂的水平。
安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被线人托关系,让她以「偷渡过来的远房表妹」的身份, 进了那家工厂打//黑工。
换上厂里的工作服,安夏想到一个新闻——“某公司总裁,深夜潜入竞争对手公司的工厂偷拍设备,调查对方生产规模被抓。”
她要是被抓了算什么,「某公司总经理,潜入竞争对手公司的流水线做小工」,好像更丢人了。
美式流水线管理早已被推广到全世界,安夏没过多久就适应了。
不过她需要的核心部件是被由四个不同的流水线处理的:r射频芯片组、基带芯片组、核心cpu组、外围线路。
最后组成一个集成电路。
安夏现在被分围在r射频芯片组。
内部非常高科技,外表看就是一个块块,组装人员完全不需要中学文化,幼儿园就行了。
那个线人是车间小主管,一个人就能拿到四个核心部件。
安夏打听了一下,刚进工厂的普通工人想混成车间小主管,起码得两年,女工更是遥遥无期,目前看车间小主管都是男的。
“……”真烦人。
经过两三天的观察,安夏发现工厂里人种分布复杂,拉美裔、黑人、华裔、韩裔、爱尔兰裔的啥都有。
纯正盎撒血统老米字旗的白种人反倒不多。
大概因为便宜?
毕竟连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都能混进来。
想弄到零件,道德感太高的人不行,容易打草惊蛇。太蠢的人也不行,根本得不了手。
安夏观察了几天,在其他三组各锁定了一个目标。
基带芯片组的一个爱尔兰人最近有些魂不守舍,安夏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他家里有事,急需要一笔钱。
一次午餐时间,安夏故意打了一份土豆,和同组的同事坐在爱尔兰人身旁。
安夏故意对同事说:“你知道土豆有多少种吗?”
“不知道,大概,五六七八种?”同事对土豆毫无兴趣,只想吃完饭,抓紧时间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
安夏笑道:“有一百多种呢!”
“哇哦……”同事埋头往嘴里塞吃的,无心搭理她。
安夏就像一个在课堂上的老师,就算坐在下面的学生全睡着了,也能自顾自的发挥四十五分钟。
“不过,哥伦布从南美把土豆带回欧洲的时候,只带了几种。所以后来在爱尔兰发生了大//饥//荒,土豆全部感染了一种病菌。如果品种很多的话,不会全被感染,品种少就不行。”
“爱尔兰的人口少了四分之一,真是太可怜了。更惨的是,那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是粮食净出口国,这还让人怎么活。”
坐在旁边的爱尔兰人听了半天,转过头来,对安夏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以前中国也有几次啊,看到土豆就想起来这事了。我们国土面积那么大,其他省份都来不及救援,英国明明是爱尔兰的宗主国。不仅不救助,反而还要求爱尔兰照常出口粮食……”
这个爱尔兰同事用力点头:“我的祖辈就是那个时候到美国来的,实在活不下去了。”
同组同事已经塞完了午饭,跟安夏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出去了,桌上只剩安夏和那个爱尔兰同事。
爱尔兰同事叹了口气:“本以为这里是一个好地方,没想到,我也快活不下去了。”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安夏十分关切。
只要有需要,就有机会。
基带芯片组的非裔同事更简单,完全不需要费劲,他已经把零件带出来了。
他只知道这玩意儿能卖钱,他需要一笔钱买叶子过瘾。
往哪儿卖不知道,反正先带出来再说。
核心cpu组和外围电路组的两人。一个是酒蒙子,一个是赌鬼,都是缺钱花的主。
安夏找人跟这三个人接洽,本想着从酝酿到得手起码得五天,结果第二天就给弄出来了。
“这工厂的安全管理跟筛子一样。”安夏摇头。
不过工厂管理确实难,苹果在华的某个代工工厂管得非常严厉,进门要用x光机扫全身,还是挡不住工人把零件夹带到厕所里,裹在塑料袋里从下水道冲出去,有人在外面接应。
工厂的零件在生产过程中都有损耗,此时也没有通过严格的编号记录回收残损件的习惯,这事竟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盖过去了。
安夏以要去唐人街餐馆打工更适合自己为由,体体面面的离职了,还得到了工资。
接下来是怎么弄出去。
伪造文件由别国转运风险大,时间长。
安夏看着那几个小玩意儿,觉得装饰一下,它们可以跟着自己一起坐飞机走。
美国自1971年开始使用x光机对行李进行检查,用人对乘客进行搜身检查。
万幸此时的几个著名空中大劫案没有发生,搜身检查也没有那么严格,不需要脱鞋。
但是那个模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塞在鞋里……塞不下。
安夏一时也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处理,要不,定做一个松糕鞋?
可是现在连日本都还没有开始流行松糕鞋,穿成那个样子,是恨不得让别人「看这里,都来看这里」。
东想西想憋了半天,安夏也没想到有什么好主意,心烦意乱,决定出去走走,先吃点东西。
安夏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美国正处于犯罪率巅峰时期,她只记得九十年代初美国犯罪率显著下降,却不知道那是1994年以后的事。
结果刚过了一条街,就看到二十几个黑人气势汹汹向她走来,安夏想回头跑,发现后面也有同样的几个。
安夏正不知应该往哪里跑,忽然被旁边的店主一把拉进店里,店主迅速把卷帘门拉下,锁死。
外面很快响起斧子劈门的声音。
店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卷发亚裔女人,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枪,对安夏说了一句话。
韩语,听不懂。
见安夏一脸茫然,店主微微皱着眉头,用英语问:“日本人?”
安夏摇头:“中国人。”
“哦……”正常情况下,中韩友好靠日本,现在靠的是黑人。
店主又翻出了一把较短的枪,问安夏:“会吗?”
安夏点点头,接过枪,把子弹装上,打开保险。
外面的斧劈声没有了,变成了枪声,起初稀稀拉拉,然后子弹声变得密集起来,好像春节放鞭炮。
有的子弹声很遥远,像从别处射过来的。
隔着一道墙,什么都看不见,尽管身在其中,安夏还是没什么实感,就跟听新闻一样。
“你很镇定。”店主说。
安夏笑道:“大概是过年的时候经常听鞭炮的声音。”
枪声渐渐远去,交战双方似乎转移了阵地,周围一片死寂,店主还是没有把门打开。
“等警车的声音响起,我们再开门。”店主说。
安夏好奇地打听:“现在抢劫都这么大动静吗?这么多人一起来?”
“不,是战争。”
“啊?”
“你刚来洛杉矶?”店主狐疑道。
安夏点点头:“对,我是来出差的,上次来不是这样的啊。”
店主给安夏倒了一杯咖啡:“有个黑人女孩偷了一家超市的橙汁,跟店主发生争斗,店主射死了她,当时黑人就嫌店主被判十五年太轻,然后又有四个警员打死了一个黑人,黑人群体把矛头完全对准了我们。”
总之,就这么打起来了。
刚才安夏站在外面的时候,店主也以为她是韩国女孩,才把她救回来。
店长对安夏说:“如果你暂时不离开的话,尽量少出门,要去哪里,先看屋顶。”
“屋顶上有什么?”
“韩国人。如果你发现有人站在屋顶上巡逻,说明那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店主显然极具民族自豪感,又向安夏介绍了他们街区是怎么组织的。
韩国男人人人都要服兵役,包括来美国的这批,许多街区就地组织起来,根据他们在部队里服役时的军衔位阶安排工作,通过电台沟通。
非裔跟他们斗,属于是受过正规军训练的民兵大战??混混。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听到了警笛的声音。
店主冷笑一声:“今天来得比平时快很多啊。”
“快?”
“是啊,平时要过一个多小时才会来。看来今天的事情不算大。”
店主把卷帘门打开,几辆警车在街边停着,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安夏这才知道此时的洛杉矶警察有多弱鸡,他们的追求就是——“别来碰我,我就不管你们。你们这些少数族裔随意发挥。”
等事情平息之后,安夏才回到酒店,向前台一打听,才知道这酒店开的位置正好在黑人聚居区和韩裔聚居区旁边。
难怪一不小心就逛到韩国商店旁边去了。
她当即决定搬家,搬到富有白人区旁的酒店。
在没想出来东西要怎么运之前,她可千万不能被这种跟自己一毛钱都没关系的事情卷进去。
换一个区住,感觉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气氛都不一样了。
街区有各种文艺的店,就连路边的atm机也不像之前那个街区那样全是涂鸦和灰尘。
安夏在街边寻找适合塞零件的东西。
以她看了那么多犯罪新闻的心得,这个年代如果带一个遥控小汽车,把芯片藏在遥控小汽车里应该是可行的。
但是……为什么于玩具店里没有卖的?
根据店员说遥控小汽车现在已经失宠了,孩子们都不喜欢了。
在玩具、家居用品和化妆品几大选项里琢磨了半天,安夏也没看出来有可以藏东西的。
前方的艺术品长廊挺热闹,安夏好奇里面在干什么,便信步走进去。
原来是在展示「后现代艺术」的各种作品。
有完全看不懂的画,还有完全看不懂的雕塑,以及完全看不懂的手工。
在安夏看来,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凑成堆。
其中似乎有一位小有名气,不少人围着他,还有记者在采访。
他今天带来的作品是一个用各种乱七八糟金属管、金属丝以及各种莫名其妙东西堆起来的东西。
关于这玩意儿的象征意义,他居然能说二十分钟。
安夏听的一脸懵。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位大师的作品相当有实用意义。
把芯片们拆一拆往这堆玩意儿上面一贴,谁知道谁是谁啊。
一打听价格,嗬,这堆废铁是拿来拍卖的,没有固定售价。
在安夏看来,正经人谁买它啊,肯定没人跟自己抢。
结果一起拍,想买的人还真不少,起拍价从五百美元飞快的到了三千美元,然后喊价停滞了。
买家本以为稳操胜券,一旁安夏慢悠悠举牌:“三千一百。”
买家转头看了一眼安夏,安夏冲他笑笑。
买家再次举牌:“三千二百元。”
安夏再举:“三千三百元。”
两人各不相让,直到把这个画抬到了一万美元,按此时汇率是四万多人民币。
拍卖下来的东西有收据,过海关的时候可以堂堂正正让他们检查。
如果是自己组装的话,很难解释为什么要带这堆玩意儿回国。
安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铜丝铜管弄回去。
价格已经抬到五万美元了,依旧在安夏的心理价格内,花二十万买个最先进的gps终端样品,很合适。
此时,艺术品长廊的主人匆匆跑过来,对主持人说了几句话。
主持人礼貌地对在场所有人说:“詹姆斯先生有点事情需要确认,请大家休息十分钟。”
安夏则被请到贵宾厅,那个名叫詹姆斯,跟她互相抬价买家也在贵宾厅里,在他身旁还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男人,腰间鼓鼓,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詹姆斯彬彬有礼:“小姐,那件作品是我非常喜欢的,希望您可以割爱,我将感激不尽。”
他很客气,周围那几个黑西装的气场却好像在说「敢不同意,今天就把你的骨灰扬了」。
安夏忽然想到关于如何使用艺术品交易把来路不明的钱弄成正当生意的操作手法。
哎呀,不会不小心挡了别人的交易吧。
安夏马上回答:“如果有同类型的作品,我可以把它让给你。”
“只要同类型就可以吗?”买家问道。
“对。我在中国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艺术品,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开开眼界。”
詹姆斯点点头,低声对身旁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个保镖便出去了。
“乔治还有另一件不错的艺术品,与这一件差不多。不过那件在他工作室里,需要后天才能拿到。不知您是否愿意等。”
“哦,后天吗?可是我后天就要离开美国了,如果晚了,我怕可能会来不及申报,影响我把它带回去。”
詹姆斯得意地扬起了嘴角:“有我在,就不会耽误。”
“你保证那个艺术品上也有这么多管子吗?我就喜欢这些管子,很有趣,不能比这个口径更小了。”
“当然,我看过。”
詹姆斯与安夏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像您这样体贴的绅士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对了,我在中国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安夏又习惯性的顺手推销。
詹姆斯接过她的名片:“真棒,可惜我们公司的商品无法在中国销售。”
“是枪吗?”安夏笑道。
詹姆斯摇头:“不,我的公司是生产gps模块的。”
安夏心中猛然一跳:“哦?是哪一家呀?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呢?”
詹姆斯报了一个名字,正是安夏前几天打工的那个工厂。
呵呵呵……好巧啊。
很快,双方重新回到拍卖地坐好,安夏又象征性的出了一次价之后,就收手了。
当天晚上的当地新闻里就播放了后现代艺术的拍卖过程,大镜头怼着安夏的脸拍了好几秒。
安夏是中国一个贸易商的事情也被艺术品长廊主人知道了,他邀请安夏见面,想知道他的东西能不能在中国卖掉。
安夏打开中国货的网站的外国货版块,云南分公司的动作很快,已经有几样进口商品上线了。
“看,就是这样的,我们是通过网站进行销售。”
“哦……”
接着他拐弯抹角的问起中国有没有可以通过艺术品避税需求的人,安夏笑着摇头说不知道。
他热情推荐安夏可以抓紧多了解了解。
如果将来有需要,他可以提供帮助。
安夏用力点头:“好的,有机会一定。”
第三天,詹姆斯的人当真把那副画送到安夏的酒店,甚至还直接开车送她去机场。
在车上,安夏就打开了包装箱,假装检查,然后手脚利落地把芯片塞进了艺术品上那些长得跟触手似的管子里,再用纸团堵住,保证它不掉出来。
到机场停车的时候,送货来的保安还帮安夏重新把东西放进箱子里包好,并帮她拿进机场,顺利过了安检。
“真没想到,你就这么把它带回来了?”陆雪亲自开车到机场来接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