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教授家里初遇他,就觉得他气度不凡,矜贵温雅又极有涵养,本以为他是书香门第出身,没成想,他的家世竟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贵重吗?
也对,能成为卓逸集团的代表,岂会是等闲之辈。
楚桐一贯不会妄自菲薄,可心中早已滋生妄念,此时怎能不觉涩然,为她与他之间的判若云泥。
休息时间结束,圆桌对谈继续,作为礼仪,楚桐依旧在门口端站着。原本秃顶男坐着的位置,此刻已空空如也。
对谈结束后,楚桐跟随尚云梦引领所有嘉宾离席,她有意想跟邵易淮道声谢,却没寻到机会,他一直被助理被其他人簇拥着,她完全近不了身。
此时已近五点半,展会为工作人员设置了自助食堂,梦姐还要跟上级开会,楚桐就一个人先去了食堂,顺便帮梦姐占座打饭。
高规格的展会,食堂饭菜味道还算不错,楚桐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脑海里乱糟糟,不断浮现出邵易淮的模样,又不断被现实之锤击碎。
尚云梦跟上级开完会去到食堂,一眼就看到了楚桐,坐到她对面了,小姑娘还没醒过神儿似的,她抬手在她脸前晃一晃,打趣道,“诶,妹妹,回神了。”
楚桐抬眼,条件反射冲她笑一笑,默了好几秒,说,“……梦姐,我好像产生了不该有的妄想。”
于她而言,尚云梦亦师亦友,俩人家境相似,虽年纪差了六七岁,却很谈得来,所以这种发自肺腑的言语,对着梦姐,倒是很容易倾诉。
她声音极轻,像是自知这“妄想”不该有,怕入了神明的耳。
尚云梦一边扒饭,一边抬眼瞅了她几眼,喝了口水,才笑着,颇爽朗地,“……多大点儿事,我那个追星的小表妹,天天都有这想法呢。”
楚桐低着眼,唇角跟着浮现一点淡笑,但脸色明显还是不霁。
尚云梦伸手摸一摸她脑袋,又道,“哎,再说了,你今年才19岁,有些小心思也正常的,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经历一下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好。”
梦姐也累了一天了,楚桐不想让她还要为自己那点幼稚的心思费神,于是抬脸冲她笑一笑,一幅万事千帆过的架势,“吃饭吧,忙一下午,饿死了。”
俩人吃了饭,回休息室换衣服。
刚走到员工通道,迎面走过来个一身潮牌的年轻男孩,那男孩细细看了楚桐的身材,视线来到她脸上,眼睛微微放大,惊喜道,“楚桐?!”
是柳昊。
他几步迎过来,低着头,笑说,“原来你在这儿当礼仪啊,我跟我爸一起来的,他们集团是本次展会代表企业。”
楚桐想要避开他,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诶,正巧碰上,不聊聊说不过去吧?”
“我跟你不太熟,好像没什么可聊的。”
柳昊舔舔唇,意味莫名嗤一声,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是嘛?你都不问问我知道你的什么秘密?”
楚桐一怔,呼吸都滞了一瞬。
柳昊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发消息,次次提及这个所谓的“秘密”,她一直以为那是个假把式,可眼下,到了跟前儿,他还是如此言之凿凿,难道是真的确有其事吗?
她一双漆黑的瞳仁闪着冷光,唇轻抿着,一幅防备的表情。
柳昊跟她这眼神对上,心里泛痒,带着笑意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只是想帮你罢了。”
楚桐心下稍一琢磨,拉住旁边的尚云梦,说,“梦姐,你先回去吧,这是我同学,我跟他聊几句。”
尚云梦比她更世故,眼前这男孩明显是个富二代,她不懂俩人间的渊源,不可能贸然帮她出头得罪了这位小公子,于是点一点头,“行,那你自己注意点啊,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尚云梦走远了,楚桐才抬眼看向柳昊,尽量把声音放软了,“……你要帮我什么?”
柳昊酝酿了一下,“……你记不记得那个姓贺的?”
她脑海里根本没这号人。
柳昊又进一步给提示,“开他妈一破法拉利,在楼下喊过你几次,被宿管赶走了的那个。”
“……他怎么?”
柳昊含糊其辞,“他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对你名声不好,”说到这儿,语气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但是,只要你说句话,我可以帮你把他修理了,把那些破玩意儿都删掉。”
楚桐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什么‘破玩意儿?’”
她说话一贯是江南女孩的轻柔,说“破玩意儿”这四个字说得生硬,却别有一番味道。柳昊在心里回味了一番她的话音,这才说,“……这你就甭管了,我都能给你搞定,”顿了顿,强调,“只要你一句话:要不要我帮忙?”
楚桐审视着他的表情,不像假的,但说到底,她与他的接触也仅限于这两个月以来他单方面的纠缠,对他完全称不上了解。
“不着急,”得到了她对这件事的注意力,柳昊自觉已经成功了一半,慢悠悠地道,“你慢慢琢磨。”
楚桐仔细斟酌着,试探问,“……那我需要做什么吗?报答你?”
柳昊哈哈一笑,“说这话就客气了啊,我怎么也算是一大好青年,不会趁人之危。”
“你这么好心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楚桐把姿态放低,轻声细语跟他打商量,“虽然现在全是你一面之词,但我姑且信你,可是你能不能……给我看点证据?说不定……”她停顿一下,“……如果事情真的很严重,也许我会主动跟你合作。”
柳昊盯着她瞧了几秒,问起不相干的话,“……你今晚住这儿吗?”
“怎么?”
“你考虑好了给我发消息吧,到时候我一五一十告诉你,”他胜券在握的架势,“……但是尽量快一点,拖得越久,知道的人越多,对你也不好。”
柳昊这是吃定她了。
吃定她谨小慎微不敢冒险,一定会主动联系他,把这事儿给搞清楚。
楚桐慢吞吞往休息室走,脚下如踩着棉花,绵软无实感——
无论柳昊口中的“秘密”是否属实,他拿着这件事意图接近她却是确凿无疑的。
她心中满是无力,不为其他,只为,一旦跟柳昊扯上关系,以这种身份进入了他们那种富二代圈子,就会永远背负着这个烙印。
堕落真的太容易了,她拼了命往上攀登,力图从泥沼中挣脱,却架不住有那么多只手向下拽她。
此前,也是在当礼仪的时候,她遇到过两个男人,说辞各有不同,但意思一样:愿意包了她的学费生活费,给她置办房产,只要她愿意“陪”他们个三五年。
此番又如展悠然的爸爸、如柳昊,他们提供了太多诱饵,老神在在等她上钩。
换好衣服,她把旗袍叠好,关上置物柜,提着挎包往外走,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一个女人。
“不好意思。”
她先道歉,抬起眼,随即认出面前的女人是跟在邵易淮身边的助理。
“没事,”女人笑笑,也认出了她,随口问道,“后来,那人没再来骚扰你吧?邵先生吩咐我处理了。”
楚桐摇摇头,“没有了,谢谢您,谢谢邵先生。”
“不客气,举手之劳。”说着,她看一下腕表,“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楚桐目送她离开。
那女人走出不远,正巧碰上正在做收尾工作的展会负责人,两人停下来聊了会儿。
楚桐隐约能听到些字眼,请邵先生放心,那人已经被我们拉入黑名单了之类。站着听了半分钟,她几近木然地沿着自己本来的道路往外走。
没走几步,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邵易淮的助理跟他本人一样,彬彬有礼极有涵养,明天还能有机会跟邵先生说上话吗?最起码跟他道声谢呢。
想到这儿,邪念一瞬间滋生:她不要,不要仅仅道声谢就与他再无任何牵连。
来不及再多想,她小跑奔到助理跟前。
助理惊讶地看她,“有什么事吗?”
楚桐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很快松开,一种恳切的语气,“姐姐,您可不可以告诉我,邵先生今晚住在哪里?我有东西要还给他。”
她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