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潮湿夏夜, 雨声淅沥。
梁梦因打开邮箱,最后看了一遍那封oer。
不知道这是看的第多少遍。
没再犹豫,点下了确认键。
关上电脑, 是突然涌上来的无所适从。
其实她远没有那么急迫地出国深造,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等她结束这里的大学生涯,那时候应该会有更好的深造或者实习机会。
申请国外院校的决定, 她没告诉任何人, 陈时序也没说,甚至关芷莹也没告诉。
一场疲惫的马拉松好像跑到了岔路,整个过程中几乎维持了同样的状态,暧昧又止,却始终隔着一层无人戳破的结界。
这种匀速又不知尽头的征程, 让她耐力已然告急。
他有他的顾虑, 她有她的矜持。
横亘几年的隔阂,在不知多少次试探中,弥加坚实。
那天早上, 梁梦因还和陈时序吵了架。
也许是起床气,也许是夏暑闷燥, 也许是梁梦因已经对这含糊不清的关系没了信心。
他们俩在餐桌上吵了一架, 或许也不算吵, 是梁梦因单方面的输出,陈时序只是云淡风轻地吃着早餐,时不时“嗯”一声, 算是参与进了这场争吵。
林姿和吴妈出行游玩,家中更是无人调节。
“梁梦因, 我想你该冷静一下。”陈时序放下筷子, 看了眼时间, 眉心折起。
梁梦因理解不了他这句“冷静”,仿佛所有一切都是她在胡搅蛮缠。不冷不淡的几个字,彻底挑起了一腔怒火。
所有气话在脑海中轮转过一次后,到底还是忍了下去,但梁梦因还是没忍住摔了筷子,她什么也没吃就上楼了。
不欢而散。
“陈总,新闻稿已经准备好了,您要过目一下吗?”
日落西沉,顶层的办公室却没亮灯。
备受瞩目的驻外招标项目,几大财团争抢的合作案,却意外被蛰伏已久的嘉驰集团拿下,又给陈时序上任总裁后的履历增添光辉的一笔。
“还摆弄手机呢。”程砚深拍着他的肩,语气轻快,“怎么,这么急着跟你老丈人汇报战绩?”
“别胡说。”陈时序翻动着和梁梦因的对话框,从早上发过脾气后,他发过去的那条问她晚饭的消息,也没有被回复过。
梁梦因难得一整天都没搭理他。
该是气极了。
定好她最喜欢那家的枣糕,他反扣手机,陈时序闭了闭眼,淡声回:“不是老丈人。他也只是梦因的继父而已。”
维持表面和谐的继父。梁梦因尚且没有把魏霁当做父亲对待,他又何谈什么岳丈。
“既然是继父,那你还顾及他那些话做什么?”
陈时序的视线定在方才祁铮拿进来的那篇新闻稿上,吹得天花乱坠的跨国合作案,落在现实中切实的利益,也不过是堵住了倚老卖老的叔父舅父的嘴,助力他扫清障碍,拿到实际话语权。
算是符合魏霁早前留下的那句“站稳脚跟”。
其实在魏霁为某个项目短暂回国时,他是见过梁梦因这位神秘继父的。从未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却又想要指点她的未来。
陈时序原本是不会在意那些带着轻蔑的嘲讽的,但无论如何,那毕竟是她的继父,在某些方面,或许也代表了关芷莹的立场。
而且有些话,其实魏霁也并没有说错。
某个宴会厅的偶遇,烟雾缭绕中,魏霁递过来一支烟,却被陈时序婉拒。
隔着青灰色的层层霭色,魏霁嗤笑出声:“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坚持,总要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那套圆滑的商场准则。”
陈时序确实是厌恶烟酒这类的,尤其是梁梦因气胸,更是闻不得烟味。
但这些,他并没有必要同魏霁说。
魏霁:“虽然我算不上梦因的家人,但有一点我觉得我应该和你事先说明。”
陈时序遥遥望过去,眸光淡漠。
轻笑一声,魏霁意味深长:“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就先别想花前月下。”
“想要琴瑟和鸣,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有保护爱人的能力。”
“我可以帮你稳住局面,但前提是……”
陈时序轻咳一声,拨开烟雾,那张清冷的俊脸格外清晰。
魏霁要说的那些,他大概已经猜到。虽然陈时序并不清楚这是魏霁的观点,还是关芷莹的意思。
理了理西装袖口,他唇线微抿,清冷漠然:“辛苦魏总了,我想我暂时还不需要。”
“至于您所担心的——”清冽的声线微顿,双目对视,陈时序眼底是至极的认真,“只要在我视线里,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以我的所有。”
有魏霁的帮助,或者他的路会走得更顺一些,但如果是用梁梦因来做交换条件的话,那这些都没了意义。
所有的一切,他都会摆平。
那本不该是由她操心的事情。
至于程砚深的那个问题,陈时序眼帘微垂:“梦因可以不顾及,但我不行。”
她只需要做随心恣意的小公主,其他的都由他来解决。
那就够了。
“算了,这种开心的时刻并不适合谈这么沉重的话题。”程砚深呼了口气,问,“你拿下了这么大的合作案,就不准备庆祝一下吗?”
“没什么好庆祝的。”陈时序拍下程砚深揽在他肩上的胳膊,又看了眼手机,“我要早点回家。”
什么万众瞩目的跨国合作签约,好像那只不过是陈时序寻常一天中的一次简单签约。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梦因,今天心情不好。”
“哦呦?要回去陪妹妹呢。”程砚深眉头一挑,“要不我们去你家聚聚也可以,帮你一起哄哄梦因妹妹。”
“别闹。”
陈时序解开一枚扣子,喉结微不可见地一滚。翻来手机,又暼过去一眼,梁梦因还是没有回复。
“没闹,就我们几个发小,随便喝点。”程砚深扯了扯领带,“你为了这个合作案熬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了。顺便——”
“帮你参谋参谋怎么去表白啊……”
梁梦因心情很糟糕,她把原因都归结于一大早就看到陈时序的那张冰块脸。但冰块脸也不是一日形成的,她不能因为被冰块吸引,反而又去嫌弃冰块的冷。
那对他似乎不公平。
于是,梁梦因顶着骄阳出门,带了份盐水鸭回来。那家店总是排队很长,她排了两个小时才排到。
其实盐水鸭可有可无,只是印象中,每次餐桌上有那道菜的时候,陈时序总会多吃几口。
他最近压力很大,她不该对他无名发火的。
回家的时候老宅的灯亮着,梁梦因不由快走了几步。陈时序居然回来这么早,眼波流转间,眼底已经漾出笑意。
难得他这么上道,一天没回消息,他就早早下班回家。
只是那点笑意在打开大门,视线中突然跃进客厅里坐着的几个人时,已然消失殆尽。
程砚深挠了挠头,在一片沉默中先上来迎她:“梦因妹妹,你回来得这么早啊?”
还好在听到脚步声时,他们已经停止了交谈。
不然……那些计划就要被她听到了。
可他不知这话落在梁梦因耳朵中,刺耳得难听。
好似,她不该回来这么早,打扰了他们的聚会。
好似,她本就不属于他们其中一员。
一个,寄住者,罢了。
眼眶早在瞥见开门时,他们笑容僵在脸上的那瞬间,已经红了。
所有声息褪去,只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没有她,陈时序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就像一个机器人,哪怕吵架,哪怕争执,他也不会有任何情绪。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几年的追逐像个笑话。
彻头彻尾的笑话。
咽下喉咙间的那些酸涩,撑起的笑容已经缓缓归淡,梁梦因吸了吸鼻子,将蓄在眼眸中的那些热意强行忍下。
那个打包好的饭盒交到了程砚深的手中,一向温糯的声腔都在抖。
“那……那就给你们加个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