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飞得平稳而快速，很快到了海中央，四面望不见陆地，小六靠着相柳半边身子，觉得四面虚无，只有相柳是真的，只有此刻是真的。

相柳在沉默中，看到小六偏着头问自己，“你心情不好？”

原来自己沉默时，她也会想要关心吗？从未被关心过，所以对这个问题，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相柳状似无意地岔开了话题，“你被锁在笼子里的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开始肯定是想逃，但逃不掉，跟他对着干，骂他气他激怒他，但往往自己累得半死他也不疼不痒，后来我就想着办法自尽，但还是没能成功，再后来，苦中作乐呗，既然死不成，那就自己努力活得有趣些，自己跟自己打赌能活多久，猜下一顿又要吃进什么恶心东西，也得谢谢那只狐狸，弄来的东西稀奇古怪，倒让我摸索出成分之间相生相克的道理，才能弄出毒药毒倒了他。”

“那之后我也想通了，人的心态其实很奇怪，全靠比较，活得再美满的人往上看，也会对别人心生羡慕，活得狼狈的人往下看，也能觉得幸运，既然好坏都是靠一个心态，我就不跟别人比，只追求一点乐子，才是真的。就好比每次在你这个魔头面前，管它下一秒你会不会真的吃了我，能和你逗趣解闷，才是真的。”小六说完，眼看着相柳抬起了手，以为他不爱听了，又要修理自己，头一缩闭紧双眼，但相柳的手只是缓缓落下，轻轻抚上小六的脖子，好像一种不太熟练的安慰动作。

小六偷偷睁开眼，看相柳神色如常，胆子又大了起来，好奇地也想打听他的过往，“那你呢，你是九头蛇妖，所以从小就生活在海里吗？”

相柳没有回答她，让毛球贴着海面减了速，居然从雕背直接走到海上，在海中如履平地。他转身把手给小六，小六轻车熟路握紧了，也滑下雕背，任凭相柳牵着自己踏浪而行，这是小六一生中最神奇的一刻，海天在视线尽头合握，暮色深邃，白浪黑水，“天地宏伟”四个字第一次如此具象。大海蕴藏着亘古而强悍的力量，在自己脚下暗暗涌动，而与自己牵手同行的这个男人，是大海的驯服者。

小六自觉在风波骤起的海面，自己弱小如微尘，下意识拽紧相柳的一条手臂，似乎风起云涌里，这条手臂就是自己安心的凭据。

相柳徐徐走到一个位置，带着小六站住了，看着某个方向，没多久，一轮圆月从海面升起，如天地为自己和相柳特特安排了个首映礼，月光如辉映照，小六心中一片柔软。听见相柳的声音传来，“只要天地间还有这般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初听以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六又在脑中琢磨了下，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是要自己无论遇上多难的事，都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决心。而玟小六不知道的是，这般心境，这般月色，相柳从未与任何人同享过。

心里似乎在生出一些甜甜的东西，小六借着胆子，小声嘀咕，“再好的景色，若身边没有人陪着一块看，也没什么意思。”说完带着些期待，垂着脑袋等相柳的反应。

不愧是相柳，依然没有接小六这话，只是在小六看不到的地方，相柳另外一只手慢慢紧握。

海上月升的瑰丽，壮阔亦短暂，小六还沉浸在相柳难得的亲近里，却看他突然又板起面孔，唤来毛球带他们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