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
琮实秋喜欢这样的月色。
清透如水,莹润如玉。在这样的光芒中,似乎连人的心思都通透了几分。
他轻轻捻指,薄如蝉翼的纱帘在指中轻轻划过,指尖所觉,竟如空无一物。细细辨认,纱帘之上,绣织着繁复纹样,然一眼望去,初时只觉薄透,要在月光流转之下,才能依稀辨认。据说,这样一匹“络尘锻”,在京都纺市,可卖出一寸百金的天价,其珍贵可见一斑。
然而琮实秋所在的“屋”中,三十六扇窗子,每一扇所用,竟都是这样的“窗帘”
琮实秋眉头微颦,松开纱帘,帘子没了牵制,随风轻轻荡开,边缘如雾四散,像是要融入空气中般,比那如水月色,还要轻盈几分。远远站在一旁的仆役奉上茶水,他接过茶水,只见杯中水烟袅袅,入鼻后怦然散开,有股雨后青竹的悠远清新。抿了口茶,琮实秋眉头一跳,旋即舒展
“是‘秋前雨’?”
“琮大人好茶品。”坐在他右手边下位的一人躬身感叹,这人身材臃肿,面目鼓胀,满脸横肉,正是那青鸿会长沈南鳞。“确是御品‘秋前雨’,本会仍留存一些,听说琮大人喜好品茶,因此特来赏鉴。”他边说便示意身边仆从擦拭额头汗水,一身精致细腻到近乎繁琐的服饰随呼吸颤抖。
坐在这人对面的老者呵呵一笑,抚须道:“‘秋前雨’固然珍贵,可沈会长这满车的络烟锻,实在是叫人屏息暗叹,看来青红会这几年在江宁收获颇丰啊。”
被称作沈会长的人摇晃着起身,额上汗低落而下,将一身精致苏锦拓的半湿,他摇头笑道:“青红会得以在江宁立足,全靠诸位大人一直以来的照顾,沈某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呐。”
说着话,他轻拍双手,由屋外走来十几个身披绫罗的丫鬟,琮实秋望去,心中诧异,这些丫鬟竟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且高矮胖瘦,都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个个容颜秀丽非常,且手中都捧着个木托盘,那盘子用块金布盖着,瞧不见里面。那端坐在沈南凛对面的老人面目微怔,笑道:“沈会长这是?”
沈南凛躬身又是一拜:“青红会在江宁城中经营数年,收获颇丰,但,会中人员庞杂,事务繁,大事小情,沈某人总有照料不周之处,若从前怠慢了诸位大人,今日在这儿谢罪了。但从今日起,咱们江宁城迎来琮大人这么个青天大老爷,日后繁盛,顶能更盛昨昔,不可违不是间大喜事,为这样的大喜事,沈某人邀诸位大人前来同贺,又岂感有半点怠慢之意?因此备上几分薄礼,还望诸位大人莫要嫌弃。”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那托盘,确实谁也不敢去接。沈南凛见状,轻轻一笑,接过琮实秋身边婢女托盘,双手捧过头顶,硕大身躯稳稳站定,汗如雨下。众官眼神齐刷刷都看向此处。琮实秋环视一圈,眼神过处,官员纷纷垂首,只有那钟铭世钟老太傅手握金胆,吟吟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