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谢坚似乎并不急着去寻找进入落霞宗的途径,而是带着程瑶在靠近海边的一座小镇住了下来。
小镇里居住的人并不是很多,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而悠闲。
谢坚租了一个三室的宅院,两间卧室一个厨房,还带着一个种满花圃的小院子,两人就此暂时安顿下来。
这日,清晨,鸡鸣刚三声,程瑶在睡梦中就被谢坚捞了起来,喂完了肉粥,抱着放在了镜前。
少年用手掬起她的一缕缕顺滑发丝,上面的黑色已经逐渐变得浅淡,又有隐隐约约的白发露出来,不禁呼吸窒了窒。
“阿坚,怎么了。”
程瑶想转身去看,去被少年用手紧紧按住了肩膀。
“别动,不然我梳不好了。”
“好。”
程瑶听话地一动不动,任由谢坚挽过她的发。
其实,她不必转身也知道,阿坚他此时的面色有多难看,光滑的镜面已经把少年赤红的眼映得一览无余。
只是,他不想让她问,她就不问。
修长手指慢慢勾股成缕,绾成了堕马髻的模样,木色的牛角梳小心翼翼地绕过她打结的发丝,缓缓拆开。
谢坚的动作虽然还不熟练但足够温柔耐心,很快,在程瑶又开始合眼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完成了。
一根绿色的发带绕过她的发髻顶端,系在了髻环上,飘逸非凡。
恍如之间,望着镜中少女秀丽的面庞,如瀑的青丝,程瑶觉得这些天寸步不离地相处,自己似乎也染上了阿坚身上的几许仙气。
最后,将一对莹润的珍珠耳环戴在了程瑶小巧的耳上,谢坚按着她的肩膀转身,低头望着她手抚着膝盖,羞怯的模样,手指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颊,笑了笑:
“你真美,瑶瑶。”
“真的吗?”
她不自觉地向镜中望去,少女眸子清亮,嘴角有浅浅酒窝儿浮现,虽不够美丽但甜美可人。
好像还可以。
记忆之中,阿母也曾给幼时的她挽起好看的发髻,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说道:
“看吧,我们瑶瑶多可爱。别人就算拿一千黄金来我也是不换的。”
只是那天阿母就把打扮的焕然一新的她无情地丢在了小雨村。
礼物的欢喜过后往往就是痛彻心扉,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心底一阵莫名其妙地心慌,程瑶双手紧紧攥住了谢坚的一根手指,低头小心翼翼地问:
“阿坚,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她不敢抬头去看少年此刻的神色,她怕看到他厌烦的表情。
谢坚出奇地沉默了。
房中一时静得出奇。
心跳一声声挤压血液,程瑶踹踹不安地屏住呼吸,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音,渐渐的,一腔滚烫的血冷了下去。
这些日子的美好如同一场浅梦,她时常诚惶诚恐,生怕一睁眼梦就碎了。
即便是只在望月滩上露过一次面,她也瞧着有些衣着华贵绣着“涂”字的修士们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坚的脸,眼中有激动之色浮现。
谢坚他是要离开了吧?
仙人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再与她这种普通的凡人混在一起,不是应该的吗?
一想到这儿,程瑶就心痛的无法呼吸,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眼里有泪光浮现。
昏睡,又是漫长的昏睡。
她几乎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再次醒来,她望见床前少年冷淡的侧脸,岁月在他清俊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身赤色红袍,劲瘦的腰身上系着玉制的环扣,长身玉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世家望族培养出来的贵公子。
谢坚平日里穿的衣服大都是黑白两色,也有其他颜色鲜亮的衣袍,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大红色。
穿着红色锦袍的阿坚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肆意风流,眉眼之中多了一丝邪气。
程瑶面如飞霞,心跳如擂鼓。
只是这袍子似乎比他的身体宽大许多,若不是有腰带系着,程瑶望着谢坚的衣服几乎要挂不住他了。
阿坚,他何时变得如此清瘦了?
听见轻微声响,谢坚转身,伸手用宽大的红色锦绣兜帽从头到脚给她罩了进去。
“我们下午要去个地方。”谢坚说道。
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血气,极其浅淡,又被少年身上的重重檀香掩盖下去。
眼看着谢坚低头弯腰要去解开她的衣襟,替她换衣服。
程瑶脸红了红,扭头避开他修长的手指。
“羞什么,我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不一样的。”怕少年看到她孱弱的身体,程瑶的声音小声若蚊蝇,十指却还是牢牢地覆在自己的衣扣上,不让少年去触碰。
“有什么不一样。”
她如今是他的妻,他们日夜相伴,耳鬓厮磨,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让他这样亲近,难道她以后还想让别人亲近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