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间蕊笑笑,“古人说,渔夫悍勇,可入深渊,可刺蛟龙。孟暗这身就有那悍勇渔夫的味道。”
这是在夸他?
姬荀骓心中一笑,她冷情冷性,从不讨好人。
可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心中生出无限欢喜。
只是,她和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一样,一心向往的是昂扬刚健的气象。
可朝堂变幻莫测,是不能像那悍勇的渔夫一样入深潭、刺蛟龙,逞匹夫之勇的。
他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做一个静观其变、顺势而为的渔夫。
“可没那么悍勇,钓了几尾大的鲫鱼,也网了些小杂鱼。鲫鱼做汤,杂鱼煎炸。我们晚上吃这些可好?”
一边说,一边给纪间蕊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炖得乳白的鱼汤。
春天的鲫鱼本就肥美,刚钓不久的更是新鲜。
姬荀骓先用花椒、酒等调味去腥,又加了牛乳、豆腐、香蕈、竹笋和鱼一起炖到现在。
他忘了脱掉蓑衣,原来就是在忙这些。
纪间蕊头一回默契地配合他,和他把一锅鱼汤瓜分了,喝得一滴不剩。
晚饭后,姬荀骓把船划到河心,喧闹的壮志楼被丢在了身后。
两个人坐在船板上看星星,一边吃香脆可口的煎炸杂鱼。
纪间蕊尝了口酒,原来是荔枝酿的果酒。
“去年用刚上市的荔枝酿的,酿的时候就想,也不确定你今年能不能回来。”姬荀骓看着天边的星,语气中带有淡淡的期盼。
人明明回来了,他期盼不减。
他期盼的人,此刻就坐在身边,却像那颗星子一样遥远。
“当然要回来,说真的,在蜀中的前两个月倒还好,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后来简直是归心似箭,只是纸的事还没有完成,只好留在那边。
孟暗一封书信也没有,我想你把我忘了,原来还酿好了荔枝酒等我回来。”
他怎么会忘了她?有好几次他都想冲到蜀中,把她带回来。
可他是她的谁,他凭什么那么做?
姬荀骓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纪娘子是令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人吧,何必徒劳地费那些工夫。”
她本来坐在他的身边,听到这话,斜靠着他的一只手臂,将后脑抵在他的右肩,羞羞弱弱,轻轻说:“孟暗,那……,你喂与我喝。”
这话,听起来有些歧义。
姬荀骓不敢往深处想,左手举着酒盏,递到她的唇下。
她略一偏头,乌发和步摇在他肩头轻轻蹭过。
步摇上的坠子艳丽得凄惶,她的发丝因借了他的温度,像是暖了起来,她就着盏,低下头,像小鹿一样喝了一口。
喝完后,没再转回去,粉颊的一角挨着姬荀骓的前胸,像一个丽色无边的女鬼楚楚可怜。
姬荀骓胸前莫名发烫,却动不敢动,唯恐一有动静,她这活泼泼的女鬼就会瞬间消散。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纪间蕊吃吃一笑,“孟暗,原来你喂人喝酒,是用酒盏喂的。”
先前那话的意思,原来他没有领会错,却也不后悔。
能让她像蝴蝶一样安安静静地栖在一朵花身上,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伸出手,空空地揽着她的右肩,淡淡地说:“你知道,间蕊饮酒的样子很好看,就像在林中饮着溪流的小鹿,但你酒量向来浅,喝了这一杯就够了。”
“唔。”纪间蕊难得听话地应了一声。
她虽然喜欢果酒,却天生酒量浅。
如果不是在放心的人身边,她一向不喝酒。
现在就连这点果酒,酒意也很快上涌。靠在姬荀骓的胸前,里里外外都是暖的。
她今天用的是茉莉香,和着荔枝酒,两种香味浸在夜色中,真真有种玉骨冰肌的意味。
姬荀骓想,如果有一天,他真做了渔夫,有一条小船,和纪间蕊从此浪迹在这天地之间…… 可又一想,心就凉了大半,他是走不到那一步的。
在通向那一步之前,纪间蕊和他,会拼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既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又不愿自己伤得太深,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