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我们、所有的人,都出去喝酒。——雨果·罗达列加
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毫无悬念的问题。
龙峤劈手夺过酒碗,断然道:“换一个。她不会喝酒。”
他朝龙家茂偏偏头,支使的语气透着熟稔:“直接把你压箱底的那什么膏拿出来,莫要这般夹抠。”
“哎,哎,洒出来咯!”龙家茂直摇头,慌慌张张伸手接住碗边流淌的酒水,一抹就抹进自己嘴里,砸吧砸吧,心满意足打了个酒嗝。
“夹抠你个鬼哟!晓得这是啥子酒?萨坛前供过的大米糯米各一半,雨水和老龙嘴里吐出的山泉水各一半。酒里加的是红辣蓼、五倍子、一点红、白麻粟、大血藤、过江龙、四匹瓦这七样,足足浸了七七四十九天!嗝儿——”
他摇头晃脑,双手竖起大拇指,也不知是在自我表扬,还是向他们显摆:“舒筋活血!消肿止痛!喝下去药到病除,不喝?不喝老子来喝!”
他踉跄着转了半圈,抬手要抢酒碗没抢动。醉眼一抬,觑见龙峤贴满创可贴的手背,瞬间暴怒。
“大球星了不起嗦!看不起老子的药酒?那就滚,滚去他妈的卫生室!滚去找他妈的正经大夫!老子才不稀得给你们医!”
骂完龙峤,又喷着酒气怼到方蔚然面前。
“领导你也不仗义。老子认得你。你跟他们当官的都喝得,啷个到老子这就不能喝了?看不起老子是啵?也对哈,就是个草医,又莫得证,嗝儿……”
“家茂哥!”龙峤拽住他衣领,把他朝后拖了几步,“你喝醉了。”
“醉个屁!老子晓得你们不是好人,一个二个都看不起老子……”龙家茂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索到空竹筒就抱在怀里,边打酒嗝边骂骂咧咧。
“狗崽大嘞,出息嘞,看不起亲戚嘞!嗝儿……政府看不起老子,不许老子坐卫生室看病,安了心要砸老子的饭碗,嗝儿……祖先神灵都看着哩!”
龙峤沉着脸转向方蔚然:“你出去等着,我先给他治治酒疯。”
“不用麻烦。”方蔚然伸出手,掌心向上,“酒给我。”
龙峤没动,她又重复了一遍:“酒给我。”
声音很轻,很坚决,一如她清亮的眼神。
端碗的手晃了晃,龙峤一仰脖子,把酒喝得干干净净:“不用你。”
“混账东西!”龙家茂爬起来用空竹筒敲他的背,“领导要喝我的酒,你凭啥子反对?!”
他跌跌撞撞跑出去,很快又抱着个坛子回来,朝方蔚然脚边一放:“领导,喝!随便喝!”
方蔚然在粗陶碗和空竹筒之间犹豫两秒,拿起粗陶碗。
眼睫微抬,眸光冷淡而严肃地与龙峤对视:“请不要干扰我的工作,谢谢。”
龙峤的手顿了顿,慢慢垂下去,在腿侧紧握成拳。
“就一口。”他叮嘱。
不想满满一碗酒,竟被方蔚然一饮而尽。脸不红气不喘,全然不似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喝一小口啤酒就把自己呛得死去活来,晕乎乎难受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