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峤一脚把吴顺踹趴在鸡笼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开个玩笑!”吴顺嬉皮笑脸地爬起来,“哥你认不出啦?那是晓丹呀,杨晓丹!小时候你背着她去挝球!”
龙峤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找出个皱巴巴的哭脸小崽。当即又朝吴顺脑后拍了下:“朝我家小妹胡说八道?该打!”
他说得大声,杨晓丹听见了就扒着同伴肩头看过来,怯生生又地很解气地学了一句:“该打。”
几个“腊咩”纷纷说“该打”,又冲着吴顺现编了几段歌。吴顺咧着嘴由得她们奚落,快活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说是自家人,石大力还是郑重其事地向龙峤作了一番介绍。
壮如铁塔,不苟言笑的是治保主任;一脸沧桑,两眼精光的是财经委员;走路一瘸一拐,眼神一直朝“腊咩”堆里飘的年轻人是村文书;妇女主任没到场,不是怠慢,是为了迎接他这位“海归”在别处忙活哩。
除了村干部,特地来此恭候的还有寨里两位成功人士。说起来,同龙峤还是穿开裆裤的交情,见面该互称一声“兄弟”。
一个叫石才生,从小就是寨子里的读书种子,出去读完师范又毅然回到云头寨担任村小学校长,“学成归来建设家乡的杰出代表”。
一个叫杨有财,小时候用糖纸包肥皂条换玩具,如今是石大力口中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执掌的家族企业是寨子里唯一的小卖部。
如今见面,石才生不冷不热寒暄了两句,杨有财则同小时候一样阴阳怪气。
“回来就好。刚才我还在担心,着名球星一走十年,怕是认不到回寨的路了,啷个半天都等不到人。”
“有我在咋可能找不到路?”吴顺跳出来扞卫网约车司机的尊严,“我龙哥是尊重人,回来先拾掇形象。”
“拾掇得怪独特哩。哎,小时候我们常说的那句歇后语是咋说的来着?”
后面这句问的是石才生。
石才生推了推黑框眼镜没说话,龙峤懒洋洋扯了个笑,自己接过这话茬:“穿西装戴草帽——不土不洋。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现如今这叫混搭,懂?国外就流行这个!”
他亲亲热热搂住杨有财的肩膀:“不懂就多看电视。你家小卖部不是有台18寸么,别浪费!”
杨有财被他勒出一脸僵笑:“早就鸟枪换炮咯,欢迎随时来看。我阿爸不撵人了,真的。”
龙峤嗤道:“我又不是土包子,看什么电视?手机都耍不过来。”
“对头,对头!现在人人都离不得手机,我年纪大了也爱耍。”石大力在旁笑吟吟说,又同财经委员感叹,“看,他们兄弟感情多好。”
龙峤耸耸肩,估摸着再搂一会儿杨有材就该喊骨折了,才松开手。他从小就同这两人玩不到一起,现在也没打算往来,敷衍了几句就转向石大力:“那天在县城,有个方书记帮了忙,我想同她道个谢。”
吴顺在他身后吃惊地睁圆了双眼。石大力却对医院里的事一无所知,笑笑说:“那是上级派来的领导,这会儿在卫生室检查工作哩,不得空。等晚上吃合拢宴,你有的是机会谢她。”
这时有个“腊咩”过来,径直将一个竹根抠的大酒杯举到龙峤眼前。
“拦路歌可以不对,拦门酒可不能不喝。喝了过寨酒,活到九十九。”
糯米酿的甜酒在竹杯里微晃,酒香清冽直扑鼻端,正是暌违十年的家的味道。
龙峤一饮而尽:“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