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掀开了祥云酒家的门帘,抢在三月春寒之前,两道身影进入了店中。
门帘轻轻落下。
一个头戴九梁巾,身穿泛白青布直裰,脚踏青布四方鞋的道士,蓄着胡,三四十岁的沧桑。一个衣衫单薄的半大小孩儿,杵在一旁。
酒楼大堂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酒客阔论之声此起彼伏。
环顾四周不见掌柜和酒保,道士自然地站在门口,不发一言。小孩儿看道士不动,也只好站在道士身侧,一双灵光的眼珠乱转,打量着其他酒客。
两人站没片刻,一个前脚刚踏下楼梯,一身道童打扮的年轻男子匆匆迎了上来,嘴里热情地招呼着,“一楼客满了,道长二楼请。”
道士微微颔首,信步顺着酒保的指引走上了楼梯。跟在道士身后的小孩儿看到酒保的样子,不由得暗想这酒保莫非是武当山上的道童?心下好奇,直勾勾地打量着酒保。
“这几天不少从其他各地来的道爷,想来道长您也是去武当山恭贺真武大帝寿诞的?”酒保殷切地看着道士,心里颇为艳羡,想着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上武当山参加大典了。
顿了一下,看到道士不说话,酒保继续说道:“不过道长来的有些晚了,山上道观的客房应该已经被各地来的道爷们住完了。”
“能有多少人参加你说的真武大帝寿诞呢?”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身后的小孩儿憋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仿佛这样还不够,小孩儿又问道:“住的满几个屋子呢?”
“两位坐这边,”酒保不急回答小孩儿,先是急走几步,抢在二人前来到一个桌子旁,拿出抹布边擦拭桌面,边才对着小孩儿说道:“人有多多我是说不上来准数,不过这几日打我们这店面前走过的道长少说也有三四百来号,更别提那远的近的达官显贵了,那来去的车马更是数不过来。”
看着酒保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小孩暗自撇了撇嘴,觉得酒保在吹大气,当下撇过头去不再理会。
一看两人不接话,酒保似是抓到了机会,气也不带喘的继续说道:“所以这山上甭管有多少客房,那肯定全部都是住满了的。两位如要参加明日的大典,势必要休息一晚。巧的是我们掌柜的还另开了一家客栈,就在...”
“上荤素各两道菜,两碗米饭和一壶太和茶。”道士平和的声音打断了酒保的话,而后不再说什么,偏过头看向了窗外郁郁苍苍的武当山。
话茬被打断,酒保本来还待说完,不过看到道士和小孩儿都偏过了头,心里暗道一声晦气,连续遇上两拨没耐心的客人。不过他终究不敢说出口,只好低声应下了道士的话,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真有那么多人参加真武寿诞吗?”看到酒保下了楼梯,小孩儿又朝着道士问道。
应该是有那么多吧,道士心想。
毕竟他一别武当山已有十几年,不履湖广之地也有数载,又怎能分辨酒保言谈的真假。不过想到这几年武当派浩大的声势,在江湖和朝堂上的影响,心里已经信了酒保的话。但他向来不喜多言,仍是看着远处的武当山,没有理会小孩儿。
不回答也行吧!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小孩儿知道道士本就沉默寡言,心里也不在意。毕竟这也不算什么有意义的问题,也就暗自放下,偏着头打量起了二楼的其他酒客。
“道长,小的刚才脑子有点糊涂,忘了一件事情,”急促的脚踏木板发出的笃笃声,酒保去而复返,躬着腰,脸上赔着笑,讪讪地道:“小店这只有酒,没有茶。”
道士眉头一皱,想了一下,回过头来问道:“不知道贵店的掌柜去哪里了?”
“掌柜的在武当山金殿,”提及自家掌柜,酒保似乎与有荣焉,自豪的继续说道:“我家掌柜的十多年前拜在武当派虚玄真人门下,这个时候自然在武当山上准备明日的大典。”
难怪没茶啊,唉,道士心中有些失落。
看到道士在听到自家掌柜不在店里之后不知觉见露出的怅然若失的表情,酒保好奇地问道:“莫非道长是我家掌柜的旧识?”
道士摇了摇头,也不在言语,脑海里却浮现快要遗忘的十几年前的记忆,故人那句‘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注意到道士双眼无神,小孩儿知道道士是不会再理会其它琐事了,看到旁边局促的酒保,只好自作主张道:“那就不要茶了,嗯,也不要酒。”小孩儿自己是不喝酒的,也了解与自己朝夕相处九年的道士也不喝酒。
“好嘞,两位少待,饭菜很快送上来。”
酒保说完,转身下了楼梯。
“‘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道兄尽得其中义理。”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道士的背后响起,声音朝这边传来,似是对道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