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要从头目那抢走……
噗呲,刀尖贯穿脖颈动脉,将他钉死在地上。鲜血喷射出来,溅到头目丑陋的面容上。
手无力垂下,眼里尽是死寂。
头目轻轻抖开书信,一幅画罢了。目光落在左下角的字,冷笑着念出,“赠 小舟。”
圆劲硬瘦的字迹,不是平常所写的凌乱。他是真心的,一字便可看出。不是送礼,是精心送出的陪葬。
头目拔出刀,用画纸裹着刀尖擦拭干净,随手丢在小舟的身上。
血染红了白纸,浸入地下。
头目发话道:“翟灵鹤肯定在不远处,不必留活口。”
翟灵鹤脑子一片混沌,手指轻颤。窒息之感逼着他急促呼吸空气,刹那惊醒睁开眼。
无力撑地起身,身上盖着外袍滑落掉下。他无暇捡起,只觉得天旋地转。
忽然鼻间一热,翟灵鹤低头鲜血流出。
“迷药?”
翟灵鹤伸手抹了一下鼻血,清醒过来。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身体扛不了多久了。
歇不得一点,纵然眼下身体不适也要硬扛逃出去。这一觉提醒他不能再拖了,死了什么也没了。
翟灵鹤正要踏出,脚一软向边上倒去。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接住,随后扶稳没有松。
翟灵鹤将手搭在他的臂上,揣着熟稔的语气问道:“你何时来的?”
“一刻钟前。”声音一出,翟灵鹤顿时放松。
又问:“现在几时了?”
“酉时四刻,我已经派人引开他们了。”
翟灵鹤抽离了手,扶着树干抬眼望着对面模糊的脸。
“账本拿到了?”翟灵鹤紧着揉了揉眉心,似痛苦不已。
“是。”
“姜温?还是姜岐?”翟灵鹤声音阴沉,刚醒干涩的嗓音刺人。
“不要插足覃鱼和我之间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岐遂即下跪,硌在不平的石子上。“夫子,学生知错。学生不是有意,只是担心夫子的安危。”
膝骨闷响掺着姜歧认错的声音,翟灵鹤脸色一缓,不忍道:“别跪了,我没有责怪你。怎么找到我的?”
姜岐揉着痛处,断断续续回道:“夫子今夜在点翠楼吃的酒水里,学生加了异香。”
翟灵鹤微怔,悔言:“你还是跪着吧。”
姜歧:“……”
所谓的学生,不过是翟灵鹤‘年少无知’许下的承诺。货真价实的夫子轮不上他,可姜歧抱着诚意对翟灵鹤表明忠心。
姜家所有的产业,很难不让人心动。但他是覃鱼的人,不嫌事大的翟灵鹤偏要靠着浅薄的关系搭线。
月光引路,姜岐搀扶着翟灵鹤下山。
“那日你不该露面的。”
“夫子,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学生甚是想念夫子,夫子呢?”
别了数年,姜温这话勾起他的愧疚。几句话能说完的往事,单单姜歧一辈子记在心里。
翟灵鹤不欠他的,十五六的少年非要把覃鱼的最不好的一点学去。放下不是很简单么?为何他们一个两个做不到。
大言不惭的翟灵鹤把自己摒除在外,放不下舍不掉是他干涸心尖上的甘霖啊。
翟灵鹤侧身,打量着姜岐身形。
“你都这般大了,是长变样了。那日相见时,我倒有些认不出。”
“可夫子是一点没变。夫子真是神仙。”
姜歧回握着翟灵鹤的指尖,即使知道这不合礼数。因喜极而颤的尾音差点掐断后面的话 ,
“夫子与学生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我,夫子是神仙来救我的。”
“玩笑话而已,不必当真。”
“学生知道。”姜岐淡淡地笑着,谁又会不知道是真是假。痴人信了,纠葛不断的情缘是他强求来的。
“把柄不要被别人抓住,账要做到万无一失,还有那种生意暂时不要再碰了。”翟灵鹤语气严肃,做足了夫子的姿态。
他是认真的,诚恳的。姜歧还年轻,不能犯下罪孽。跟着覃鱼这坏人学了这些,当初就该强行带走他。
“是,学生受教了。夫子是否认为学生以这种方式谋利很卑劣?”姜岐声音渐弱,试探也是认错。
翟灵鹤斟酌一会,道:“商人重利,我不知怎么断定何为商,但阿温你定是奸商。”
姜岐心急,紧张辩解道:“夫子,我不是要这样……”
截话哑声,自暴自弃低吟笑着。
“奸商也是商,乐善好施也好,伤天害理也罢。只要在夫子这,阿温做到‘商’就足够了。横竖做不了夫子心中最好的,有一席之地足够了。”
翟灵鹤轻叹:“阿温做的已经很好了,家大业大的姜家交由你手,阿温不差。”
上梁不正,怎么能期望下梁不歪呢?翟灵鹤你真是够了,从未好好管束过他。未尽一丝为师的职责,现在反过来苛责他。
无耻。
姜岐仍是羞愧,暗自在心中责骂自己:夫子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什么也做不好。回想夫子问着画舫上是何种生意,真是无地自容。
翟灵鹤不怪罪于他,试着抛出所需:“潭州水寇一除,我要你立即拿下潭州水运。以你的能力,我自是相信你的。”
姜歧不带犹豫回道:“好。”
姜歧喜的是翟灵鹤能够需要他的帮助,两人之间隔着覃鱼。还担心着翟灵鹤不信他的忠心,既然开口了说明翟灵鹤是留意他的。
“阿温,自始至终我……”
“夫子不必说,阿温明白。夫子有重要的事要去做,阿温也是如此。”姜岐重重说道:“我只希望能帮上夫子,让夫子不再丢下我。”
良久,翟灵鹤终于回应:“好。”
姜岐踟蹰万分还是说出那一句:“夫子,辞官吧。京都很危险,君王身边更危险。您不是想做个游士吗?学生打造了一支商队船,我们可以一同下洋去域外看看。”
翟灵鹤收回手,允诺道:“好,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们再说。”
姜岐激动地抱住翟灵鹤,低头磕在他的肩颈上。
“夫子,一言为定。”
翟灵鹤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往日错过了,今后补回来。”
姜歧收紧的臂弯,怀里抱着的人不厌其烦让他汲取欲望。
“好了,就此分别吧。”翟灵鹤将身上披着的衣袍还给姜歧,还不能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唯独躲不了一个覃鱼,时时刻刻阻挠他的每一步。杀心越发凝重,这人早就该死了。
“夫子保重。”姜歧行大礼,拜别。
一边忙慌赶路的俞挽枝心绪越来越焦乱,此行他并无危险。翟灵鹤即使要赌,不应告诉他实情。
身旁这些府兵训练有素,不知翟灵鹤那边怎么样?但愿君安。
眼见进了潭州与扬州交接的地界,数百余官兵在浅滩上修筑战船。
霍允站在渡口搭建的高台上上,与将领布防战略行经的路线。
“从今日起,严禁其他船舶出行。靠岸的船只一一排查,潭州城上下都要彻查。扬州接口守死,任何船只不能放过。”
霍允戏谑不已,只管是大兆境内。把路封死,爷倒要看你们往哪逃。
“殿下,俞大人到了。”亲卫禀报。
霍允眉眼带笑转头看去,却没见到翟灵鹤。亲卫领着俞挽枝来的,不是他又何必带到眼皮子底下来碍眼。
瞬间恼怒,勾起腰间的紫玉蛇纹玉佩在手心摩挲着。他在隐忍,他在想翟灵鹤为什么没有来。
俞挽枝走前,行礼道:“殿下,大人和我兵分两路。还望殿下派兵援助。”
“援助?”霍允一脚踹倒后面的假扮府兵的暗卫,他们到达目的地便跟俞挽枝身后。
“爷命你们保护他,你们就是如此做事的?”
这一支暗卫的领头是小舟,那个死在不知名山间的小舟。下达的任务便是护送俞挽枝到潭州,与霍允汇合。
“来人,立刻备马。”
俞挽枝恍然大悟,难以遏住的眼神里透出悔意。翟灵鹤,你没有赌。
倏忽几转,大军集结了百来名。部分是霍允从漠北带回来的精兵,夹带着亲兵暗卫。
霍允踏马而过俞挽枝身边,怨恨嗤笑道:“他倒是很在乎你的安危。”
翟灵鹤事事把他护得好好的,连那日故意起口角争执也只是为了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的安排。
自私卑鄙的人,是他俞挽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