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那血红色的太阳依旧散发着摄人的威压,邪恶又无匹,和人界的太阳迥然不同。兵戎相接,血流百步,与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区别。看惯了生死的他,多少有些麻木了。可心中传来的不安之感,却如同悬于头顶之利剑,令其坐立难安。
突破触因果境后,任何感触都可能是未来之一角,境界越高,这种感觉便越准确。宁天源谨小慎微,虽然心生警惕,却也不明白这种毫无征兆的预感究竟从何而来。
“踏踏——”玄铁战靴的声音逐渐逼近宁天源,来者赫然是另一位王侯,千珏。与相对温和的宁天源不同,千珏算是一尊杀神,虽然容貌若谪仙,英俊逼人,却时常戴着恶鬼面具,一人一刀曾斩落三位魔王之首级。
两人目光相接,无需多言,便各通其意。千珏嗅了嗅,皱眉道:“天源,你又喝酒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万一被军士发现,这禁酒令还能继续推行吗?”
“也就你能发现了,哈哈......”宁天源尴尬一笑,旋即凝重道:“看来你也有所察觉......那种不安的感觉,我可是数十年都不曾有过了。就连那次玄冥族举族扣关,不安之感都只能算是轻鸿。”
“哼!”千珏虽然知晓宁天源想转移话题,却也对此很是忌惮,冷声道:“看来,近日魔族要有大动作了,就是不知......”
“啊——”还未等千珏说完,雁门关外的惨叫声便不绝于耳。血光乍起,近千人族军士被尽数肢解,就连战马都难逃魔爪。鲜血宛若喷泉般从断肢处喷洒而出,渗入干涸的焦土之中。
霎时间,血红色的雾气遍布雁门关外。不过十数息,人族军士的尸体便化作血水,而后蒸腾溶于血雾。
宁天源心里简直在滴血,那可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们,同甘共苦十数年岁月,就这样全军覆没......他施展峻嵘秘术,将平坦的战场隆起数道山脉,尽可能阻拦血雾的侵染。
“闭关,闭关!”宁天源嘶吼着,令关内的军士封锁雁门关。关外的军士已然身陨,倘若关内三十余万军士再遭厄难,这是大晋王朝都承受不起的。那片血雾瞬间磨灭包括真神级在内的将领,毫无疑问是魔王来叩关!
在宁天源指挥期间,千珏眼瞳中灰芒流转,穿过隆隆山峦,掠过茫茫血雾,终于看清了来人真面目。
“咯吱——咯吱——”千珏握紧刀柄的指节都噼啪作响,冷汗瞬间沾湿了他的后背。他的魂力远胜一般王级,对于所察之景绝不可能出错。那藏匿于血雾之后的王者,足足有十五位!十五位魔王同时叩关!
两界相接之处,劫域压制本就微弱,魔王若是在雁门关作战,境界也只会被压制一个小层次。倘若五位魔王叩关,千珏自问还有一战之力,凭借两位王者阻拦十五尊嗜血魔王,简直是螳臂当车,天方夜谭!
要知道,举族叩关也不过五尊之数,便足以湮灭国力弱小的人国......十五尊,恐怕是魔族数个王族举族而来,动用了魔族之根本,要说其中没有魔神之旨意,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大晋王朝之大劫,人界之大劫!
“呼——呼——”随着千珏将法力因子打入烽火台,十五道赤红色的大衍炎冲天而起,将天幕照得如同血染一般凄烈。倘若雁门关之军士全灭,大晋王朝将永无东山再起之时。
“全军撤离后方,弃关!”纵然放弃这固守数十年的雁门关,令千珏心如刀绞,可他还是不得已下令。
“统帅大人,怎么可以弃关而逃?这可是我大晋之宏关,一旦失守,恐社稷不保啊!”
“想让老子当逃兵,怎么可能?”
“在雁门关,只有战死的鬼,没有逃跑的人!千珏统帅,千万别小看俺们啊!”
霎时间,雁门关内军士的抗议声四起。征战十余年,他们早就将生命置之度外,将雁门关当作了自己的精神与生命寄托所在。让他们舍弃雁门关,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以忍受。这般宏观,就这样拱手让于魔族,这群汉子们怎么可能甘心?
“咚——”宁天源揪住千珏的衣领,将他死死摁在城墙边缘,厉声道:“千珏,你他娘的想干什么?这可是雁门关,雁门关!你就这样弃关而逃,要是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就当作魔族奸细毙了你!”
“十五尊,十五尊魔王!够了吗?”千珏也悲愤欲绝,倘若能与魔族一战,谁愿意弃关而逃?“天源,你听着,我不可能出错。这次魔族叩关,大晋都可能覆灭,若是不弃关,军士全都覆灭于此,大晋的薪火都不会留存!”
是啊,自己居然连大衍炎的数量都没有看清......宁天源脸色苍白,从未如此绝望过。他无力地松开抓握千珏的衣领,转身厉啸道:“全体军士,撤离后方,弃关!违令者,斩立决!”
起初还有些军士坚持留在原地,直至数百位军士死于宁天源之手后,三十余万军士才悲愤地离开雁门关。军令难违,服从命令的条律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血之中,即便再难割舍又如何?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液从宁天源拳印上滴落,在寂静的城墙上分外惹耳。他也曾处决过违令的军士,可那大多数都是逃兵。如今他处决的都是想与雁门关共生死的老兵们,宁天源心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宁天源嘶哑道:“都走了,也不知,我们能撑多久......”
“咕嘟——咕嘟——”在宁天源错愕的眼神中,千珏从他腰间顺走酒袋,将之一饮而尽。剔透的酒水自其嘴角流下。千珏笑得那样洒脱:“哈哈哈哈,如今我也饮酒,与你同触犯军令,该当有罪论处!那就自罚死守这雁门关吧,如何?”
“嘁,动作真慢......”望着还未走远的军士们,宁天源释然道:“既然统帅大人这般,那我必然有罪,死守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