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大院门口,两侧的马路边上空无一人,并没有人向他打招呼。泥鳅心中直犯嘀咕:人呢?
泥鳅踯躅不前,四处张望,将目光投向了马路对面的几个路人身上。
此刻,其中一人显得颇为焦急,向他大力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泥鳅凝神细视,发现此人的面容甚是熟悉,然而一时之间脑海短路,未能想起究竟在何处与之见过面。
无暇细想,泥鳅疾步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来到此人的面前站定。
来人笑道:“倪探长是吧?”
泥鳅回道:“我是。你是谁?”
来人继续道:“我叫李三。以前跟胡队长来过,你该有印象。”
泥鳅点头,又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三不再说话,朝十几米开外的两个车夫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闹了半天原来不是你啊。
泥鳅心里明白了,李三只是跑腿传话,见他的人应该是胡道义,便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车夫卖力地跑到李三和泥鳅面前,各自停稳车辆后,静待他们上车。
李三坐在前面的一辆人力车,对车夫说道:“我们一起的,聚宝楼茶馆。”
聚宝楼茶馆坐落于巡捕房附近,地理位置优越,人力车夫仅需约10分钟便可抵达,这一点泥鳅了如指掌。他是那里的常客。
前面的车夫往前拼命地奔跑,后面的车夫紧随其后,相隔三、五米远。
车夫们想早点跑完手上的这趟活计,接着招揽下一勾生意。苦力人养家不易,多跑多得,不跑就要饿肚子。
胡道义坐在聚宝楼二楼靠窗户的一个雅间里,身边还坐着马武、李成田。
此处位于十字路口的一角,视野开阔,马路上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
若有突发情况发生,便于快速撤离。
三人围着一个圆桌坐着。桌子上放着两碟瓜子和一盘熟花生,另加一壶茶水。
胡道义悠然自得地低头品味瓜子,翻阅着当日的报纸。马武与李成田则品茗交谈,欢声笑语不断。他们已然忘记了游轮上的困厄经历以及巡捕房中的尴尬处境。
胡道义阅毕报纸,推测泥鳅也该到了,遂起身移至窗前,俯视楼下马路,期待其身影出现。
两辆人力车从不远处往茶馆方向奔来,也就是三两分钟的功夫即可到达,车上坐着的正是李三和泥鳅。
胡道义扭头吩咐马武说:“人已经到了,你去吩咐上些点心。”
下了人力车,李三在前面引路,沿楼梯向上,泥鳅紧随其后,一同前往楼上的雅间。
进入包厢,李三向胡道义说道:“队长,倪探长到了。”
这时,店伙计捧着满满一木盒子的各式点心也走了进来,将之按序摆放在桌子上。
“先生,您要的点心已经全部上齐,请慢用。”说完,店小二低头默默地退出包厢。
胡道义指着桌子上的两盘坚果和瓜子,瞥向李三说:“这两盘归你了,拿到楼下守着。”
“谢谢队长。”李三屁颠屁颠地应着,端起盘子将其顷入口袋之中,随即关好房门,下楼执行警戒任务。
“倪探长请上座。”胡道义指着冲门的一个座位,非常有诚意地说道。
胡道义本就是个粗人,对待泥鳅的态度从来都是粗鄙野蛮。
虽说在公事上屡次有求于他,但像今天斯文劲倒还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回事,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亦或是几天没见,这孙子难道是读了几本圣贤书,懂的知书达理了?
泥鳅瞅着眼前的境遇,内心感到阵阵好笑,不免陡生了一个想法:捉弄胡道义。
“胡队长你这是干嘛?”泥鳅冷眼相待,偏不走向主位,而是择了一个偏位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必搞的这么正式。”泥鳅耷拉着眼皮,扣着指甲盖。
胡道义察觉到气氛不对头。这泥鳅是话中有话,话中有怨气,有讽刺之意。这是在责备他以前的鲁莽和不礼貌。
胡道义咧开大嘴歉笑道:“倪老弟,我今天给你赔个不是。”
“哥以前说话做事是鲁莽了一点,但你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一定不会计较我的,对不对?”
泥鳅还想再贬损胡道义几句,但是还没容他张口,就被胡道义揽腰抱住挪移到了上位。
这个时候,泥鳅也只能见好就收。胡道义紧挨着泥鳅坐下。
“我给你俩郑重地引荐一下。”胡道义收起笑容,抬手引向泥鳅介绍说:“这位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倪顺先生,一级探长。你们都记住了,下次在大街上遇到他,都要向他敬礼问好。”
马武、李成田急忙起身拱手说:“倪探长,荣幸,荣幸。”
泥鳅有了面子不能再装大。这是胡道义今天故意给他的抬举。
泥鳅也急忙起身回了礼数:“不敢当。鄙人一级巡捕,一级巡捕。”
泥鳅重新坐好后,胡道义向他介绍两个手下:“这是马武,行动组长,这是李成田,情报组长。”
泥鳅分别再次朝两人点头示意。
胡道义亲自给泥鳅斟茶:“今天找你来不是叙旧。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
打听消息,帮忙做事,又不是今天才做,故而泥鳅没有在意,脱口说道:“想了解什么事情,胡队长尽管开口。”
“郑啸林的私产。”
看似胡道义漫不经心的低声一语,却令鳅措手不及,犹如晴天霹雳般震撼耳际,使他头晕眼花,耳鸣不已。
慌乱之际,一枚瓜子壳嵌入气管之内,泥鳅剧烈咳嗽不已,苍白的面孔随即涨的通红。
“倪探长,你这是呛到了吧!”胡道义急忙起身,轻轻拍打泥鳅的后背,关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