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镇闹了一场,在胡青黛看来算不上多大的事,连提都没给家人提起过。
大雪封山,在家猫冬三个月。
谷中地气暖,大冬天的湖边还有一圈青绿,山上积雪很厚,小动物们经常组团下山来。
像什么竹鸡野兔之类的,简直是绝佳的移动靶子,她一石子撂倒一个,然后拿回家烧烤,爆炒,与辣椒和孜然共舞。
吃得好,身体像抽条的嫩笋一样,往上窜了又窜。
杨氏看她这样野性,很是头疼,当时有家底的人家选儿媳妇都讲究贤良淑德,娴雅贞静。胡青黛这样的性子,很有可能嫁不出去。
杨氏很是头疼。
冬去春来,山中残雪将尽,谭三叔来访。
他们才知道那日她惹下了大麻烦。
市监当晚就被人一剑杀死在床上,身首异处。
市监有两个小妾,红香和绿玉,均出身青楼,红香后来者居上,市监宠爱非常,夜夜笙歌离不开她。
那晚市监头上被胡青黛砸出来的包疼,就没招红香,一个人独寝。
坐了很久冷板凳的绿玉觉得机会来了,提前藏在市监房中衣柜里,等待时机,想给市监制造一个惊喜。
结果等来了惊吓。
那一晚,雪下得异常的大,她把衣柜中衣物都裹在身上还是觉得冷。
市监显然也觉得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先是咒骂令狐的鬼天气,接着开始咒骂令狐人和日间街上的那个黄面少年。
本来绿玉想出去给市监暖暖身子的,听他骂得恶毒,不知怎的就不愿动了。
她虽为妓,但也是个令狐人,心中后悔来这一趟,大半夜的受冻受气。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逆着雪光站在门口。
寒风扑进来,屋里更冷了。
“你来得正好,快去弄个火盆来!”
寒风直往脖子里钻,市监恨不得把头缩进被子里。
来人没动。
“快去呀!臭娘们!皮又痒痒了是不?!”
市监气得大骂。
绿玉的眼尖,缝里瞧见来人拖着把长剑,剑身反射着冰冷的雪光,她赶紧捂住嘴。
市监也看出异常,正要动,来人如鬼魅一般飘过来,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冰冷地架在他脖子上。
市监迅速镇定下来。
他本是轩辕市井的混混,过得曾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到令狐这两年,才做起了人上人。
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他曾经很懂,无非为的就是财宝和美人。
“英雄饶命,小人的财宝、美妾,英雄尽管拿去,小人只求饶命!”
来人不为所动,语气本冷:“我只要你的命。”
若是财宝和美人不能打动人心,那只能是仇人。
市监这是才觉得恐惧,被子抖得像筛糠。。
剑缓缓下压,脖子传来刺痛,湿漉粘腻流到后颈的是鲜血。
来人存心不给他一个痛快。
市监哑声问:“你是何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灵仙宫主!”
市监绝望地睁大眼睛。
绿玉缩在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出。
市监身首异处,来人晃燃火折子,低声道:“你是第一个!”
然后沾了死者鲜血,在墙上画了一条鲜红的狐尾。
绿玉大着胆子,往外瞄了一眼。
只一眼就吓了一大跳,是个少年,脸色古怪,犹如僵尸。
不敢再瞧。
外面火光熄灭,听着少年远去,许久后,她才敢从衣柜里爬出来,逃回了自己房间。
一夜大雪,踪迹全无。
第二日一大早,两声尖叫,打破了市监府邸的宁静。
梅州施恩县县衙大堂上。
市监的哼哈二将,胖瘦二杂役,带着苦主红香和绿玉跪在大堂上。
这两个妇人生怕被当成凶手关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哭得一个赛的一个凄惨。平时不对盘的两人,在大堂上放下嫌隙,互相作了不在场证明。
然后就如同商量好一般,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仿佛都与那市监情深似海。
钱知县头疼地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
案情一来二去早就明明白白,尸身断口处整整齐齐,以此情状推断,凶手必是个手持利器的武林高手。
这样的凶手上哪儿去捉去?以他施恩县的能耐也捉不住啊!
钱知县虽然也是轩辕人,但是个老油条。
读书人,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因此他的发财之道要隐秘得多。
讲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来不跟百姓起正面冲突。
市监那样横冲直撞的混子,平白败坏了他施恩县的政声,他很是看不惯。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同胞之死而义愤填膺,只觉得大过年的碰到此事,很是晦气。好在胖瘦二杂役从市监床下搜查出来财宝一箱,这才稍稍解了这晦气。
财宝箱,胖瘦二杂役不敢自专,献给知县。
知县知情识趣返还两人一小半,于是呢三人之间有了默契。
妾在一个家庭中属于下人,市监的两位妾室无儿无女,没有作为苦主的资格。真正的苦主远在轩辕,又无权势,所以这件人命案子,没必要费精神深究。
至于凶手嘛,谁跟死者结怨,就是谁。
市监的仇家可是海了去,大雪又掩盖了一切痕迹。
胖瘦二杂役和知县都想将这事快快料理,商量着把事情推到日间街上跟市监起冲突的黄面少年身上。
至于是不是这个黄面少年并不打紧。
要紧的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山民,官府很好拿捏,谁让他倒霉赶上这个时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