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安也不知道小女孩有没有记在心里。
他将原本要还的大米,又多加了很多,直到等来了小女孩的亲戚,这才离去。
厄运专挑苦难人,世人各有各的悲。
欲先渡人,必先渡己。
余长安已经忘记了山上的桃花落了几次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爱傻笑了,也不爱看着天空发呆。
如果白狐不在的话,
他通常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更多的时候不爱说话。
就好像,一下子从一个傻子……变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哑巴……
因为更多的时候,他在处理自己杂乱无章的记忆。
时间从来不会停下自己的步伐,恍惚间,又是十年。
这十年来,父母已是卧病不起,家里的重担几乎都落在了余长安的身上,
又一个十年里,
余长安白天耕地,下午放牛,会在清晨和黄昏掐着点上山采药,
也会熟络的在夜晚归来,洗衣做饭。
生活的压迫和诸多的迫不得已,让他已经学会了太多的生活技巧。
村子里新一代的孩子,也逐渐大了,
见到余长安也不会再闲来无事的找揍,而是憨笑着叫一声余叔。
村子里的女娃,看着余长安依旧年轻的容颜,则大多是一脸娇羞的喊着余哥。
而这其中,当属赵雪莹叫的最甜。
这个当年在大年夜里,父母相继离世的女娃娃,
如今也出落的越发水灵。
不过却衣衫褴褛,身上穿的别家小孩不要的旧衣服,皮肤也晒的黝黑,一双小手更是布满了茧子,
这是长期乞讨为生,山上不时捡些柴火卖钱的结果。
同时由于其身世凄惨,所以没少被同龄的孩子欺负,
余长安能做的也不多,不时帮她打架出头,若是柴火卖的好时,也会为她送一碗饭,加一件衣。
毕竟,家中二老还需要照顾,他只能自扫门前雪。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当某天夕阳西下,已经三十好几不再年轻的余长安嘴里叼着根稻草,斜躺在牛背上,
当雁过回停的时候,他看着北飞的南雁,恍惚中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天了……
这一天,余长安回到了家里,照常准备做饭。
余老父却制止了他,
这个勤勤恳恳了大半辈子,农村标准的糙汉子,已是行将朽木,双眼都很难睁得开了。
他最后让余母做了一碗面条。
余母颤颤巍巍,一边笑骂着,“你个老不死的,要死了还要折腾我……”
余母一边骂着,一边起身去做饭,
她的身体已经佝偻的不像样子,但还是在余长安的搀扶下,来到了灶台前。
她做的很慢,很慢。
一边做,一边絮絮叨叨,念叨着曾经,念叨着过往,
做着做着,眼泪滴到了案板上,混杂在菜里,滴进了汤里,碎碎圆圆,
好不容易,余母下好了面条,余长安本来想端过来,但却被余母轻轻推开,
面条冒着蒸腾的热气,
余母端着碗的手都在颤抖,她慢慢的端到了余父的面前,嘴角带着笑:“你个老东西……吃了我大半辈子的饭,还没吃腻哩?”
余父费了很大的力气,摇了摇头,在余长安的搀扶下,慢慢的起身,靠在床背上,
“不腻,好吃的哩……”
余父尝了一口面条,嘴角扬起憨厚的笑,一行眼泪缓缓流淌:“就是……有点咸咯……对不起娃……”
他缓缓低下了头,这一回,这一回再也没有起来了。
“老头子……老头子……”
余母轻轻的喊道,似是答应了一声轻“诶”响起,又似是错觉只有无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余母没有说话了,她将老头子缓缓放下,动作很轻,很轻。
她默默吃完了那碗剩下的面条,她将头埋的很低,很低,几乎埋进了碗里,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的肩膀在止不住的颤抖。
“长安啊,把你爸埋在咱们家的后院吧,你爸喜欢热闹……不想一个人太冷清……”
余长安依言照做,
时光流逝,时隔两个月后。
这一天,余母将余长安叫到了屋里。
自从余父走了后,她身上的暮气,便日益浓重。
粗重的呼吸响彻在整个房间,余母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但当看到余长安时,
她早已经衰老的脸庞,却会重新焕发出神采,重燃一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