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湛湛失意地歪歪嘴角,看向赫连破。
后者的脸色不似刚刚在门口说“并非是怪事”时那样的平静,微微沉着,回道:“金星同帮忙私下查过,到今日午间,已有十四人凭空消失了。”
“什么?”赵水讶然。
“没错。”金湛湛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纸卷,在桌上摊了开,是张择天山众星考歇息之所的地图,上面被朱砂红划了好多道折线。
它们起点不一、去向不一,但相互交织,中间有一块区域尤其密集,一眼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世子,这是我按您吩咐画的图,你们看,这里。”金湛湛指着那图纸中划线最密的地方,说道,“他们若按原来的意愿而行,差不多都要经过这附近。”
那是位于群舍靠左一块的地方,有几间零散的屋舍,由于临近餐堂,往来之人甚多,但又正处在茅房后头,人们来去匆匆,并未留意过。
赵水看着红色密布的纸道:“意思是,你们怀疑是这边的人做的?可他们都是星同,而且那么多人藏也不好藏。”
“是。”苏承恒说道,用手指向那排屋舍后的一条路,说道:“但是这里,有条山上运送污物的小道,一般无人会走。”
“而且很臭!”金湛湛嘟嘴道,似乎又回想起来那味道,紧了紧鼻子,“我去看过了,道旁有运污物用的推车、绳子和挑杆之类的东西,若真留心策划,把人转走倒也并非做不到。”
“看来,你们已经有怀疑的人了?”赵水问道。
“嗯。”赫连破应了一声,背手看着桌子道,“找承恒他们帮忙查过,那临近小道的屋中住着一位星同,功夫、见识毫不起眼,却一路闯过复试。他不与人交谈,无人知晓其来历,最近几日行踪成谜。”
又是一位“谜人”,赵水心道。
一开始,他本以为自己是星考之人中特殊的那一类,后来才发现,比他看着更不合星门大考的人,竟比比皆是。
“只有他吗?”
“当然不止。”金湛湛答道,斜眼偷偷看了看赫连破,“根据查问的反馈和这路线图,还有一位的行踪也让人迷惑,就是那位……咳,卫连卫星同。从咱们比试完的当日开始,他经常被人看到出现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也不知在做什么。而这些地点,绝大多数竟与那十几个人的失踪时的行走路线相吻合。”
说完,金湛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端起茶杯两手交握,一边啜饮一边转着眼珠子打量赫连破。
赫连破沉默片刻,才回道:“他去那些地方做什么我不知道,如此看来确实是重点的嫌疑之一。这两日我会把他带在身边,以作留意。”
“那——”赵水歪头问道,“要说可以借小道运送,平日里的运货之人不是也有嫌疑?”
“他们有固定的时间和路线,应该与此事无关。”苏承恒说道。
“也是。”赵水回道。
不过山上也是有可以随处走动的帮工,不是么?
“这些不见了的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赵水看着被金湛湛摆成一排的茶杯,问道。
“他们并非都相互认识,也不是来自同一个城县。”赫连破说道,“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是复试中惜败的人。”
“咚咚咚!”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
正想着又是谁来告知失踪的事,赵水便听到了付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赫连星同,是我,付铮。”
“门未关,进来吧。”
赵水上前帮忙开门,只见除了付铮,后面还跟着手握双刀的许瑶儿,另一只手抓着“豆芽菜”,用力往里面一扔。
没与几人招呼,付铮直接一字一顿地说道:“出事了。”
几人心中一紧。
“这人乱跑,好死不死的碰上俩钻空子上山的贼人。”许瑶儿说着将脸撇开一边,两手抱臂道,“哼,人不高,嘴巴倒挺大。”
“现在择天山被围困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有人正往山下去。赫连世子,只能麻烦你。”付铮说道。
“早晚的事。”赫连破沉眉道。
付铮不再多言,转头先行。其他人纷纷提上器刃跟了上去。
房舍中最宽一条山道上,人已经多得使得通行不畅了。
从高处远远望去,长长的人队有如曲曲扭扭的一列蝼蚁在山土间忙忙碌碌,或是结群往山下去,或是在原地兜兜转转,或是东奔西告。
赫连破等人从旁边小路绕道,直接快速奔至山坡下的练场门口,在那里,付靖泽与白附子等人正排成一行阻挡着想下山的十几人。
“你们要做什么,别下去添乱。”此时付靖泽见用手拦不住向他推搡之人,铁棍一挥,横在了那人的胸前。
“哪里是添乱了,我们是要下去帮忙!”那人振振有词地回道。
“佐考有说需要麻烦各位吗?”付靖泽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吓人,一个个看过去道,“毫无纪律,一群莽夫!”
“莽夫?是你们缩头乌龟吧。让开!”
“不可!”
“……”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从吵架升为群架,赫连破率先展臂而起,从空中掠过一横排的人,两手在胸前发力回身弓背一举,地上立刻扬起了一长行的尘土。
往前推搡的人被突然刮来的一股劲风阻挡,纷纷扬袖后退。
赵水他们也跟着跃到对面,与众人对视而立。
本还理正脖子粗的这些人,在看到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对手”——尤其是赫连世子也站在面前——声响顿时弱了下去。
“你们在做什么?”见场面安静下来,赫连破立直身子负手问道。
“我们……”站在他面前被惊住的一人赶忙组织言语,吞吐几下后快速回道,“赫连世子,山下有恶人围攻!此地危险,我们想先行下山助一臂之力,以免连累世子受到伤害!”
“咳、咳……”
站在旁边的赵水实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人马屁拍的,真是干脆利落。
赫连破听到这一番话,再想阻止,也至少会和善许多了。
却不想,他脸上并未浮现出日常挂着的平和微笑,而是眼如利刃地看着对方,问道:
“这位星同的意思是,你们十余人奋不顾身地奔赴险境,是为了护好在下一人?我赫连破何德何能,换得如此热心?”
那淡如嘲讽、不怒自威的语气,即便是赵水他们听在耳中,也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