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恒闻言,撑着椅边站起,正身而立,要给赵水行礼。
赵水连忙拦住,道:“别这样。那时的情形换谁都如此,更何况苏伯伯于我一家有恩,承恒兄,我亦当他做朋友,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他笑着扫了苏承恒一眼,后者依旧是沉静如山的平淡模样,微不可察地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
“为人信义是好事。不过……”苏清远点头道,“听说作恶之人里,有几个双目受伤,水儿,可是你伤的。”
赵水心觉奇怪,但也干脆地答道:“是。”
“往后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做如此伤人要害之事。他人如何做是他人,但是你——”
苏清远说着,一抬头,迎上赵水明亮而渐生困惑的眼睛,顿住了话。
“你……第一次出门在外,还是约束些好。”他简短地结束了话语。
“是,晚辈谨记。”赵水拱手道。
他心里却觉着奇怪,怎么苏伯伯的话,听起来跟爹娘先前嘱咐的如出一辙。
或许是担心他初入星城不懂规矩,莫名染上星垢?
这样倒是说得通。
可昨夜情形,谁又能始终控制得住手中轻重?更何况是那些伤人恶徒。苏承恒在旁听着,觉得父亲所言未免苛责,提醒道:“父亲。”
“行了。水儿,坐吧。”苏清远笑了笑,与赵水一同坐了下。
他两手搭在双膝上,定定地看着赵水,问道:“水儿,你读书怎样?”
在两个知书达礼的人面前,赵水自然是赧然笑笑,回道:“只是略通些基础罢了。”
“听你爹娘说,你很好读书。”
“不过是读些杂书。”
苏清远低眸思转,一字一顿地问道:“水儿,你可考虑过,与承恒一同前去参加星城大考?”
这未曾预料的问话,让赵水一怔。
他转眸去看苏承恒,见他仍神情淡淡,显然已经知道了苏伯伯的提议。
所以,这句问话是认真的。
“我……”赵水竟一时语塞了。
星城大考。
他是对它好奇,觉得定能遇见许多厉害的同龄人,扩扩世面。
可他自己呢,去参加星考做什么,为了将来做官光耀门楣么?
将来……
呆在小渔门时,赵水曾勾画过许多次将来的模样——挣大钱、结婚生子,然后买条船,带着孩子出镇游历一番。
可如今莽莽撞撞地出了渔镇,却不知将来为何了。
见他未答,苏清远说道:“你爹娘也写信给我,说你这么些年一直在他们的意愿下过日子,现在既然出来了,水儿,你需得想想,以后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
“成为什么样的人……”赵水迎着苏清远的双眸,心中念道。
他的前方似乎迷雾一片,忽有一阵大风刮过,隐约间,像是快要看见了朦胧之后的依稀模样。
“可是星考的公众遴选已经结束了,父亲想要如何做?”苏承恒问道。
他并未关注到赵水的犹疑,在他看来,青年才俊角逐星门选拔,是理所应当的事。
“此事为父已考虑过。”苏清远答道,“当初老爷子听闻许家之女有几分本事,本想成亲之后你与她一同前往,因此多领了个名额。审查的人听说是许瑶儿,毕竟是将门名家之后,所以直接给了邀考帖。
之后你们入泽天山,一切全凭本事,不问男女、不问出身,而且只需交上考贴、身无垢印便可,所以水儿可以借她的名额随你一起上山。入山之后结果何如,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如此便好。”苏承恒点头回道。
赵水自己还没想清楚,却听两人都已经把之后的事盘算好了,一时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只能闭口向二人笑笑,又独自陷入沉思。
伴星城又开始下雪了。
苏家后院里有一块竹林环绕的空静地方,是专门建给苏承恒习武用的。这几天虽然伤口不能受力,但苏承恒仍每日不间断地到那里的听竹轩中打坐修习。
暖炉中的热气翩翩扬扬,茶壶的盖子被咕咕作响的水一下下顶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茶开了。”
“嗯。”
苏承恒见仰身在轩厅另一头的赵水仍静然不动,无奈又提了声调道:“茶水开了。”
“啊?哦!”赵水这才回过神儿,哆嗦一下从地上坐起,捡起抹布去提茶壶。
两盅清茶泛着波纹,一杯被放在苏承恒面前的桌案上,一杯赵水自己拿了来,又回到他对面的坐榻上坐了下。
“苏承恒,你说——”他寻思着问道,“以我这样的程度,有资格参加星考吗?”
苏承恒闭目而坐,回道:“你已经可以参加。”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那些参加星考的人,他们都是怎样的水平?”
“未曾见过,不知。”
赵水歪了歪嘴,移开目光又望向轩外的飘雪。
听他没再说话,苏承恒睁开眼来,端详了他一阵儿,正言道:“但在我眼中,你是对手。”
赵水转头看向他。
“与我一同竞选星门名额的对手。”苏承恒重复道,确定地、甚至还带着挑战的意味,让他不得不相信所言非虚。
“可我是在星城最偏远的地方长大的,无论学识还是功力,总归与你们有差距。”
“那倒确实。”
苏承恒回答得轻巧干脆。虽然是赞同的话,但赵水听着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的失落。
“不过。”苏承恒转言道,“外在境遇无法选择,人与人之本身,并非按此相比。”
历届星考除了能力外,品行与潜力也是考察的重点,他并不认为赵水会落得人后。
但这句话苏承恒没有说出口,赵水自然也不知。他只听了上半句,却已感受到这位友人给予自己的尊重与鼓励了。
是啊,人跟人怎么能这么做对比呢,倒是事临自己身上,反而眼界小了。
“行吧!”赵水释然了许多,叹道。
就当去长长见识,或许还能多交些朋友,爹娘让他自己“择路”,当然要选有趣的一条路。
“哗啦——”
空中飞来苏承恒抛出的书卷。
赵水直起身出手接过,展平一看,是本伏虎拳法。
“给我这个做什么?”
“习拳。”苏承恒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