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郎君刚要抬脚跟上,手里一握,空空如也——布包竟是空的。
“这小子!”他急道,赶紧跟在黑衣人身后追了上去。
于是山林之中,赵水在逃,后跟黑衣人,再后是赫郎君。三波人一边左转右避地彼此追逐,一边舞刀弄剑白光泠泠。
很不巧的,空中开始落雪了。
赫郎君心感疑惑——那黑衣人估计也是为了云石而来,可为何会出手帮他……
莫非他们认得他是谁?
现在他感觉,黑衣人们就像是为了替他出头似的,正对赵水穷追不舍、甚至招招见血。
那赵水——赫郎君隐约看到——身上似乎已破了好几道血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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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水的确受了伤,只是他一心往前跑,虽觉疼痛,却不知自己伤得多重。
“束手停步!”后面追赶他的黑衣人喊道。
可是哪里能停?
赵水还要依照父母所托,将云石送到苏灵人手上,而且身后的黑衣人就跟换了个脾性似的,对他招招下起了狠手,若是停下,命保不齐都没了。
想到刚刚他们挡掉了他抛向赫郎君的暗器,然后态度立马转变,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因果联系吗?怪不得爹娘以前常常耳提面命,让他切不可生伤人之念,看来出门在外,这世道果真有别样规矩他还未懂得。
“再快些,再……”赵水心中默念,飞身往坡上去。
却不想,越过缓坡之后,竟是一道陡转直下的竖崖,崖上竹枝丛丛,一眼望不见底。
前头无路,赵水身上渗出冷汗,心中急切,气血也随之翻涌而上。他赶忙扫视一眼周围,只有一条崖边的小路通往山下,路面直长而无阻碍,走不得。
为今之计,或许是拼力应付后面的几个黑衣人,将希望寄托在跟在他们后面追过来、刚和他打过一场的那位赫郎君身上了。
指望他……赵水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但后面追来的长剑,并未给他回头的机会。
“唰——”
一声穿风而过沙响,在赵水晃神之际,剑尖刺破他腰上的布衣,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剑刃直接撞到他的腰间,一股强劲的力量推着他的身子在空中旋起,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糟了。”赵水知觉不妙,暗道。
可为时已晚。
他的身子已经被撞出了崖边,就像块被抛到半空的石子,停顿一瞬后,直直地往下坠落。
坠下前,他看到飞上缓坡的黑衣人,还有紧追而来的赫郎君。
从他们惊大的双眼中,他意识到,这一下去,或许就是永远下地而去。
“轻功者,一重水上漂,二重草上飞……只要你练成第四重的云上飞,爹就带你走出这一重重山,出去看看……”
恍惚间,赵水忆起了他爹说的话。
那是他爹开始给他教授武艺时,承诺他的话。当时赵水信以为真,勤奋苦练,用五年的时间练到了第三重,后来他发现,说好的第四重,竟是道功力更深一层的鸿沟,想更近一步,没有个把十年是练不出来的。
“云雾之虚,上天入地。飞身而起,应势而落……”此时的赵水,脑中忽而响起第四重的口诀,“上下同出,起落不界。真气存纯,无心无天。”
崖上的竹枝一根根地划过身体,却没一点承接他的力。赵水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像是无休止般的下坠,第一次尝到心如死灰的滋味。
真真空荡。
“上下,起落……无心无天……”赵水默读着这几个字。
濒死之时,他忽而有些明白了。
即便是临时抱佛脚,可但凡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赵水便不会放弃。
于是他立即依照口诀,摒除杂念,忘却了竹石与风给予的下落感,只专于行运丹田的真气,屏息上提。
默念了两句,赵水藏在身上的那块黄石,再次散发出光热。
一股暖意涌上胸口,脉络似乎被打通,真气随着气血流向全身,仿佛被水洗涮过一般,赵水顿时觉得整个人就像天上之云,轻盈而飘然。
而后,他缓缓睁开双眼。
千万片绒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搭配着满目苍黛的竹子,还有灰蒙蒙的天空,赵水从未感觉如此舒畅自在过。
空中,恍惚间,似乎还有一抹星光闪过。
……
昏昏沉沉。
像是过了许久,又好像只在转瞬之间。
“喂,喂!”恍惚中,有人似乎在拍打他的脸,“赶紧醒醒,起来!”
身下被什么东西拖了几下,没拖动,于是那人抬脚一踹,正揣在赵水腰侧的伤口上。一阵撕麻的痛感袭来,赵水眉头一蹙,顿时意识清醒地睁开眼。
“妈呀。”迎目便是一大块鲜红的衣服,惹得赵水不禁往后挪了下屁股,“啊……”
这一动,又牵扯上后背的几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
长这么大,他哪里受过这样的伤——衣物下血流不止,气血混乱又渐渐变弱,这荒郊野外,若不及时止血,怕是也难逃生天。
“你压到我裙服了!哎呀,快点儿挪开。”方才的声音再次响起,赵水才注意到是个女子。
他抬头去看,原来方才红成一片的,是一身嫁衣。
身着嫁衣的那名女子身形高挑,略施粉黛,朱唇皓齿俨然一副出众迷人的相貌。她此刻正嘟着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赵水。
眼见她又要抬脚去踢他,赵水连连叫道:“诶,别!脚下留情……”
“嘘!”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手指竖在唇上,做噤声状。
赵水见她神色慌张,识相地闭了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些细碎的言语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其中一人道,赵水认出那是先前娶亲队伍里媒婆的声音,“你们赶紧找啊,不然这趟谁都没银子拿!”
“是……”
赵水回头去看那女子,她已悄然蹲下,一只手拨开杂草静静地往外看,另一只不知何时伸到了他的脖子前,那架势好像只要他发出一句声响,便会让他再也说不出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