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个烟灰色,长身玉立之人,手中执有冰凌长剑。衣袍整洁,并无她之狼狈。
头顶亦不再是一色的纯白,反而是怒卷的漩涡,仿佛倒扣起来的黯魂涡,万顷海水悬于头上,浊浪滔天,声声嘶吼,令人自觉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心生畏惧。
她再看向自己的身上,大多数伤痕倏然消失,除了最早在驻地现出的那一条,剩余的,都是方才新添的。
真是这一套。“婠漓”暗道。果然,陷阱玩到极致,就脱不出一个“幻”字。
魔心在她耳边轻笑:“见识不错。此处是由夜神的魇珠所幻,若非有吾帮忙,即便枉死,你都看不穿这真相!”
“婠漓”也做如此猜测,但她不动声色:“休要诓我。夜神的魇珠就存于她的幻殿中,我亲眼所见。何曾遗失至此处,成就了这什么黯魂涡!”
那魔心自以为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便放松了警惕,此时被她激将,自然和盘托出:“方说你见识不错,如今可见小姑娘终究不过是小姑娘——夜神的魇珠本就双生,一枚存于她的幻殿,一枚早于上古便遗落至此,鲲鹏一族发现了,不过是由此试炼储君,借机取巧罢了。”
“婠漓”一面点头,一面叹道:“原来是沧海遗珠。”
客居神宫二十余载,夜神的魇珠有多大威力,她有幸见过,纵是仙神都逃不出其手,可令人忘却自身,沉溺于旁人所罗织的世界。如今竟然遇到了一枚双生珠,若非有这“见多识广”的魔心在身,恐怕,她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是痴人……
“不错,就是痴人说梦!”魔心在她脑中大笑:“有幸得吾入体,是你的造化!”
“婠漓”不置可否,她无意于与这个东西枉费唇舌,便问:“既然眼前那人不是我所寻之人,那这片荆棘丛,可有逃脱之法?”
她的意思很简单,不是阿霂,她便少陪了。
魔心生了捉弄之意:“有啊,吾来帮你,定叫这荆棘立退,你可足履平地。”
“慢!不必了!”这魔心能有如此好心?反正“婠漓”是不敢尽信于它:“我自己走!”
浓浓的失望之情隔着她的脑子透了出来,魔心还欲再:“果真不用?”
“不用!”“婠漓”推拒道:“不劳烦了。”
按照常理推断,此处唯有三人——魔心可不算人——眼前的不是她的阿霂,自然便是那谁谁。
她虽百般不愿与他对上,但如今阿霂的下落,也只有他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向前跋涉而去。
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前面那个人停住了脚步。
既然这一片荆棘不是幻境造物,那她想过去,便唯有一条路。
“婠漓”认命地向前行去,一路上旧伤又添新伤,更难受的是,这荆棘尖刺上似乎生有尖刺,她蓦然觉得,所有的伤痕,都开始红肿麻痒起来。
她强忍住不去抓挠,可等她走到“井旷”面前时,脸已经浮肿如猪头了。
先前离开冥海时的洒脱荡然无存,她原以为再见时便是你死我活,大仇得报,她当仰天大笑,神清气爽。
可如今场景却是这么个场景,自己又是这副形容,委实气弱了些。
“井旷”似是早料到她会来,并未发一言,更未讥讽,只是掌中骤然白光闪现,一只小小的药瓶被他递了过来。
“服下此药,你会感觉好些。”
“婠漓”没接,怒视他——此等施舍,比讥讽她还要可恶!
但他的下一句话轻松拿捏了她的软肋:“若是让阿霂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心疼的。”
“婠漓”沉默片刻,只得接过来,将药倾倒出来吞了,一股清凉由口袭至周身,全身的灼热麻痒被强力的药效压了下去。
“阿霂在哪儿?!”她不顾脸上还有些浮肿,迫不及待问道。
“井旷”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掀了开来,只见一尾胖嘟嘟的小鲲鹏靠在他的心口处,黑白相间的鱼身上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因为一直藏在衣服的缘故而有些困恹恹的,如今骤见天日,还有她,眼神立刻便亮晶晶起来,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跃跃欲跳,嘴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阿霂!”“婠漓”仔细打量,见他并无不妥,只是右鳍上有一道红痕,因为鱼身饱满,色彩分明,这红痕便分外显眼,令她一见,心便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