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书良:“那就不怕百姓造反吗?陈胜吴广为何起义?秦何以二世而亡?”
江楚:“一个天为一个人为,一样吗?能上位的谁没脑子?只要不做那荒唐至极之事,谁反?为什么总有人管百姓叫愚民?”他用手轻轻戳了下韩书良脑袋,“枷锁都在这里面。”
“可书上不是这么说的……”
江楚:“书要念但别念死,不要什么都跟着别人走。做王儒,别做腐儒。”
街两侧的楼上,窗户后每个手持弓弩的人,手指都已经轻轻扣动扳机。刘守抬起的胳膊就要放下……
“刘守大人!”一人开门进来,过场性抱了拳而后走上来对他耳语一番。刘守听罢皱了皱眉,对着几个窗户又做了个手势——计划有变,目标转移。
星纪三个人抱着胳膊皱着眉看着一堆人夺出屋外,趁刘守还没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刘守没回话,瞥了他仨一眼,关上了门。星纪和身边俩兄弟大眼瞪小眼,“妈的怕了早说,我们自己办!”
刘守下楼时,被个孩子撞了个趔趄,袖中藏匿的匕首正好被撞落掉在地板上。
整个一楼登时安静,客人掌柜的视线都齐刷在匕首与刘守间来回跳跃,各个不敢言语,绷紧了神经。
而刘守的下属们见状,目光环顾整个堂内,手缩进袖子,慢慢握住了匕首。
那孩子捂着脑袋,又有些好奇那把匕首,蹲下来捡起,好奇问着刘守这是什么东西。
刘守蹲下身来,轻轻把匕首从孩子手里接过,揉着他脑袋道:“这东西不安全,答应叔叔,以后千万别碰。”
孩子似懂非懂点了头。刘守笑笑,捏了捏他脸,起身带着人走了。
韩书良:“那赵大哥的后半句呢?”
江楚都不想说了,韩书良还是要问。他发现这小书生身上还有种不死不休的精神。
他无奈问道:“你觉得科考公平吗?”
“锁院、糊名、誊录,当然公平。”
“可问题要出在最顶上呢?”
“……”
“是,寒窗十载考上了,那考上之后呢?寒门拿什么跟那些世代显赫的人比?”
“何出此言?”
江楚又瞄了眼赵昱,继续道:“权贵子弟荒废学业掷金洒银照有仕途,寒门韦编三绝鱼跃龙门也未必能光耀门楣。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空一身才华,豪门世族凭什么对你抛枝?”
韩书良:“……”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老妇的儿子疯了。
江楚:“以偏概全是不可取,但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多少官吏尸位素餐?真有学识才干的都在街头讨生计呢。(嗤笑)还野无遗贤……”
韩书良:“那寒门岂非永无出头之日?”
江楚看他一眼,翘着嘴角笑道:“和你说这些不是告诉你读书科考没有用。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就得靠自己跨上阶层,而科考恰恰就是基石。”
江楚:“你只有迈上那个平台,你才有机会接触到高官权贵。那些文人风骨所不耻的关系、人脉,可往往就是能让你高屋建瓴,实现抱负的资本。”
“关系、人脉只是方法手段,问题在于谁用,怎么用。哪天你真能坐在高位让天下百姓富足,谁还在乎你的手段?这又何尝不是大丈夫?”
韩书良真沉默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建构起对世界的认识,因为不过与江楚片刻交谈,被彻底改观。他虽然不太能接受,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刮在他身上是疼得那么清晰。
现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现实。那当下的文人究竟有何出路?
就在韩书良脑子里触蛮相斗之时,可能谁都没注意到,韩书良那柳护卫,把什么都听进去了。
江楚看着韩书良低头不语的样子,蹭蹭鼻子道:“风骨犹存,仁义为先,这没有错。只是你得知道,江湖也好庙堂也罢,价值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抢的。不是要妥协,而是要清楚地去抗争。”
也只有认清风眼所在,才有可能能在沧海横流的乱世中斡旋不败,才有可能将这风浪平下,还天地朗朗清明。
江楚顿了一下,“当然,一得之见,是非对错谁都自有评判,你就当听个乐呵吧……”
韩书良:“‘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扶玦兄,你以前也定是白水鉴心的君子吧?”
江楚被他这冷不丁一句问愣了,沉默片刻后道:“我?(自嘲一笑开着玩笑)我是小人……”
……
他们一路东行,因为入夜不得不找店打尖。而他们现在的位置,远离市井人烟,又不近东城城墙。
说白点,这是动手的绝好地方。
他们寻到家客栈,客栈不大,门前一个小破院子,茅草院门挂着盏灯,堪堪映亮牌匾。
四人下马拴马,向着客栈里走去。客栈里灯光不亮,甚至有些昏暗,陈年的桌椅泛着油光,照着整个屋里的空空荡荡。
韩书良走在最前,问掌柜的要了四间屋。那掌柜只是点点头,给他取了排号递给他。
韩书良接过,道了声谢又问掌柜的价钱,掌柜的这才笑着说了价钱。
江楚扫了眼屋内陈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顺手直接把客栈的大门关起来上了闩,可掌柜的什么都没说。
四个人拿了牌号找各自房间去了,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向后挪着脑袋,视线一点点往下移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丝声音:“(哆嗦)爷爷喂!行了吧?饶了小的一条命吧!”
他问完,一人才在柜台后的阴影中现出身来,一把臂刃映着寒芒抵在掌柜的腰间,赫然是那星纪。
星纪:“想活命?”他盯着掌柜的脸上冒着的油汗,随着快速的点头甩下去几滴,“很简单……”
韩书良关上屋门,把行囊搁在桌子上就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屋外的灯光熄灭了,他不得已坐起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找到了蜡烛点亮。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韩书良:“谁啊?”
“我,掌柜的。”听声音的确是掌柜的。
“您有事儿吗?”
“来给你们送壶热水。”
“哦,来了……”他拍拍手走向房门,用脚踢开了挡路的凳子,站在房门前,缓缓拉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