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升虽然不认字,但他认得照片,倚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一张张翻看。
突然,那张载有沈心茹的照片映入眼帘!
龙海升一愣,怀疑自己眼花了,在他心中,沈心茹早被陈三扔进大海,变成水鬼了,现在赫然入目,这不成《聊斋》了吗。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确定无误后,破口大骂:“我草踏马的!”
小诸葛吓得一哆嗦:“怎么了,三哥?”
龙海升的眼珠子都气红了:“召集所有兄弟!抓陈三!”
小诸葛不解:“三哥,发生什么事了?”
龙海升猛地把报纸甩给了他。
小诸葛接过来一看,惊得眼珠子往外凸:“卧槽!卧槽!卧槽——这个小逼崽子,玩我们!”
肉彪子一把将报纸夺过去:“哎吆卧槽!三哥,咱们着道了!”
龙海升咬牙切齿:“我一定活剐了陈三!”
随即一声令下,调动人马,冲入长乐坊缉拿陈三,却发现陈三、玫瑰、肥牛、棍儿,都不见了。
龙海升勃然大怒:“挖地三尺,也要把陈三找出来!”
放了狠了,车站、码头、大小出津路口,都安排了人,谁捉到陈三,不论死活,一律赏大洋十万!
龙海升快疯了,奇耻大辱啊!
本来,他还沉浸在战胜蕉老二的喜悦之中呢,现在才知道,被玩了!
蕉家一个人也没死,龙家死了两个壮汉。
蕉老二让出租界外围,是以退为进,陈三就是牵线搭桥之人。
一切成功的愉悦瞬间支离破碎,龙海升从出道以来,还没栽过这么大跟头。
他快吐血了,怒发冲冠,小寸头一根根竖起来,一身的狠毒,全面爆发。
要把陈三剁成肉酱,亲手做成狗不理包子。
小诸葛见自己的老大失去理智了,赶忙劝谏:“三哥!急则生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龙海升咆哮:“我稳他马勒戈壁啊!不抓住陈三,我把龙字倒过来写!”
小诸葛忧心忡忡:“三哥!千万别乱了阵脚!恐有更大阴谋!”
龙海升霸气一笑:“阴谋?我这次玩阳谋!这个时候谁敢跟我杠,我跟他玩命!”
愤怒已冲昏了头脑,就像三国时期的刘玄德,连失两个兄弟,听不进诸葛亮的意见了。
果真被“小诸葛”说中了,就在龙海升调集人马,全城搜捕陈三爷的时候,赌场出大事了。
黄沙漫卷津海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神仙”驾到!直捣黄龙!
这位“神仙”四十来岁,额头锃亮,发际线靠后,大背头整齐地往后抿着,皮肤雪白,胖乎乎的,长袍马褂,神态悠然。
脑袋上面细,下面粗,整张脸像个梨,浮浮囊囊,稳稳当当,来到长乐坊,。
一张嘴就说要玩“打沙蟹”。
“打沙蟹”,是社会名流玩的一种扑克赌博方式,在北平、天津、上海、汉口等地的大赌场很流行。
玩这个的都是有钱人,非富即贵,斗智斗勇,节奏极快,一般人输不起。
据说宋子文、张少帅、阎锡山等人,都是“打沙蟹”的高手。
玩法有三种:一明一暗、两明一暗、四明一暗。
以“一明一暗”为例,首先剔除大小王,每人两张牌,一张名牌,一张暗牌,名牌的点数显而易见,暗牌只有到最后才会掀开。
庄家先下注,闲家决定跟与不跟。
十点最大,两张十,就是无敌“铁葫芦”。
如果双方同时拿到了“铁葫芦”,则谁有“红葫芦”谁最大,也就是有一张红桃十。
最多十个人玩,最少两个人玩。
赌注无限,不设顶子,你就是把老婆押上也行!
这位“神仙”,来到长乐坊,点名要玩这个,荷官自然应允。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赌注就加到了300万!
荷官都吓傻了,面前这个长得像梨一样的中年男子这么有底吗,梨仙吗?
其余赌客全扣牌溜了,只剩这个荷官,他今天作为庄家,代表长乐坊和对方决一死战。
这荷官20岁,透着一股子机灵,是陈三爷一手培养的,他已经抓到了两张“10”,而且一张是红桃10,这是最大的牌——“红葫芦”,对方怎么还疯狂下注呢?
除非对方是神仙,能够偷天换日,再变出另外一副“红葫芦”,可四周有这么多赌场“钩子”盯着,对方不可能“出千”。
赌术的最高境界:心理战!
这荷官都怀疑人生了,使劲咬了咬腮帮子上的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开不开牌?”荷官心惊胆战地问。
“神仙”微微一笑:“不开!”随后说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我再加300万!”
哎哟——可把荷官弄傻了。
这是什么套路啊?
荷官的脑门子已经冒虚汗了,他猜测对方肯定是使诈了,手里绝对有“红葫芦”,一副牌如果出现两张红桃10,庄家又没抓到对方“出千”,那就只能归咎为扑克印刷问题,按照规矩,所有损失由赌场承担。
这荷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上身发抖,两腿发颤,心脏和蛋蛋一起跳动。
整个大厅的人全都围了过来,这是天津卫历史上最大的牌局:600万!
阔太太们,手夹香烟,静静观看;大亨们,叼着烟斗,冷冷观察。
名媛、少爷们,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看一场空前绝后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