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王妃说什么呢,”方弘正直的脸上满是恳切,“怎的与末将见外了。”
“我可是……”她生怕与自己交好,反倒坏了这些人的前程,却说不出重话,只好寻了个柔和的理由,“我是要入宫去,才几步路,就说几句话……各位毕竟是军中俊杰,若久在宫外徘徊,恐被有心之人为难。”
“嗐,我们现在哪怕什么捕风捉影的闲话呢,”队伍里有人搭腔,尾音都带着昂扬的笑意,“便是掉脑袋的大事,我们也不怕!”
又有人紧跟着附和:“王爷的鹘鹰都来了,保准让那只小鸽子平安进宫去,才不用念王妃亲自跑一趟!”
像是应和他的话一般,鹘鹰如离弦之箭,带着罡风冲向了斗鸽,哀鸣伴着染血的鸽羽飘落。
灰羽信鸽傻头傻脑地盘旋一圈,坚定地朝着它原本的方向飞去。
玄甲军们七嘴八舌地把玄甲撤番的事给顾栩念讲了一遍,倒是听得顾栩念心中不是滋味,抿着嘴不说话了。
闻讯赶来的御林军迟了一步,小一百人挤在街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按理来说,御林军的任务是驱散人群防止聚众闹事,可他们也有些打怵,这些人军衔比自己高出半级,又都玄甲加身了,是什么立场不言而喻,他们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好无动于衷,御林军校尉才清了清喉咙想要开腔,方毅便善解人意道:“承蒙兄弟们跟我走这一遭,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担着,兄弟们往后让让,别溅血脏了衣裳!”
他们此夜目的也只是援护顾栩念,可若是叛臣家仆们不识抬举,便休怪他们不客气——所行皆义事,哪惧血河滔天。
御林军一个个瞪大了眼,心说他这是打算当街动手不成?!
“你的命才值几个钱,用得着你来逞英雄?”方弘性情宽厚,同袍不论军衔,大多只将他当作可靠的大哥,当即有人打断他,“我们也有!”
玄甲军的年龄都不大,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齐齐亮出手谕,齐声起哄道:“我们也有!”
御林军们快要流下汗来,不自觉便退开几步,加入玄甲军或许也曾是他们心中向往,可惜往往通不过考核,只有仰望的份儿,这应当是他们距玄甲军最近的一次,心情却复杂起来。
方弘爽朗大笑,别说顾栩念,就连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也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方弘抬手抹了下鼻尖,云淡风轻道:“御林军的兄弟们辛苦,玄甲巡街喽!”
“噢!!!”众人重新拉下面甲,齐声应和。
方弘催动战马,一骑当先,驱赶着家仆们四散奔逃。
顾栩念背对着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莞尔,她举步向宫门走去,守卫如以往一样给她放行。
不管她如今是多么要命的身份,这座皇宫的主人对她的态度却没有变过,她依然可以畅通无阻。
***
或许是狗急跳墙,叛军的进攻愈发疯狂。
从顾栩念将名单交给楚慎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鱼死网破。
楚肃虽然脱离军籍,但时态紧急起来,哪怕是个厨子都能拖出去当个先锋,何况他也曾是威名远播的少年将军。
顾栩念所为便是在旁人看来也是迷途知返,便是要定罪都得从轻发落,正逢战时,她免于被投进明理斋,不过楚肃不放心,便勒令她暂时住在宫里。
楚慎十分赞同,当场便允诺她看上哪处侧殿随便挑,就连皇后的翊坤宫,她若想住也可以。
顾栩念显然没有叨扰皇后的想法,于是决定去婧嫔那里小住几日,许静姝那里妆品繁多,平时给自己上妆总觉得无处施展,恰巧顾栩念来借住,便日日给她换不同的妆容。
若是去皇后宫里,想必不是礼佛便是浇花,相比之下,婧嫔这里算得上省心。
好歹也被赫朵这么打扮过,顾栩念熟练地坐着不动,心思却早就飞了,想着要是把赫朵接来,她俩一定趣味相投。
若论兵力,叛军不是对手,但他们所用的火雷是黑市上找人特制的,威力更猛,承北营如今是主力,吃过几次装备上的亏,陆峥将军都差点被轰个正着,头脑一热,跟其他将领商量着要不把他们军火库炸了算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玄鸢入编,大部分情报便是可以共享的了,要找几处军火库不在话下。
他们几个慷慨激昂地讨论了半天,越说越觉得靠谱,而后这三四位将军一起去请示楚肃,进帐时险些卡在门口进退两难。
别说他们,就连楚肃自己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现在玄鸢的动向不归他管,两厢沉默片刻,楚肃惭愧地表示自己不可越俎代庖,把他们请了出去。
玄鸢习惯了高来高去,双脚沾地反倒觉得不适应,这段日子窝在营里正是郁闷,一听陆峥将军点兵,纷纷前去请缨,跑得慢的只得将艳羡摆在脸上。
五百多名玄鸢如今只需几十人出动,怕是次次都要抢破头。
玄鸢探听消息归来,却让几位将军挠了头——叛军的军火库除去他们自己炸的那处,竟没有第二个大型军火库。
少量的火雷分散在民宅、商铺,被玄鸢搜出来也无足轻重。
平白损失了几万金银,也不知还在明理斋的楼万钤作何感想,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无妨,他身上的疹子甚是顽固,请了御医去看也束手无策。
身上疼痛还是小事,楼掌柜疏于锻炼,体型格外肥胖,治疗过程中有几次心脏停跳,差点就要一命呜呼,可明理斋何等森严,便是他当真死在里面,也得过上几天楼月盈才能听到风声。
顾栩念还想尽一份力,却不知还有什么是她能帮得上忙的。
城西那处院子,楚灏定是不会再住了,叛军营地她又说不出位置,再多的内情她也不知道,就算楚慎宽慰她别多想,她仍旧深感挫败。
然而这种情绪也很快便消弭在炮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