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还有几间茅草屋,住的都是难以跋涉的老弱病孺,有人便要生火做饭,不多时,附近一处破败院子里也升起了炊烟。
大隐于市,匿于人间烟火,本就再合理不过,难以令人生疑。
院子主人想来也是去鹿山避兵灾了,金银细软随身带走了,米面粮油却嫌累赘,还留在家里。
倒是正好便宜了借住的人。
“哎你做饭就做饭,别把人家鸡杀了啊?”顾栩念看着楚灏熟练地生火做饭,再一次皱起了眉,“咱们毕竟是偷溜进来的,你这也太不见外了。”
楚灏一手提刀,另一手握着公鸡脖子,还要听她说风凉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你来?”
顾栩念挽起袖子瞪他,不是想动手杀鸡的意思,而是准备打人,却见靖州王拿刀在鸡脖子上比划了两下,似乎也对那簇蓬起的翎羽无从下手。
“就算咱们不吃这只鸡,它关在笼子里,不也是要被饿死吗?”楚灏最终还是放下刀,嫌弃地扔了公鸡,表情讥诮,“小顾卿这份善心,可是不合时宜。”
那只鸡一落地便扑楞着翅膀一头扎进院子角落的草垛,两条腿迈得飞快。
顾栩念才不吃他这一套,笑嘻嘻道:“哦?若不是我拦着,靖州王自己就能把鸡杀啦?”
楚灏噎了一下,他连下厨都是搬来后才琢磨的,从前何时亲自动手杀过鸡?可当着顾栩念的面,他又的确耻于说他不行。
靖州王心中有苦,只能强忍住不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鸡都放了,怎么还恁多话?”
眼见楚灏要恼羞成怒,顾栩念往他脚下扔了块小石子:“行啦,你都做了两天饭了……”
楚灏忍无可忍:“你还想如何?钱放在米缸下面了,又不是白吃白喝,连那被人踩坏的篱笆,都是本王亲自修好的!”
顾栩念眨眨眼,楚灏愈发窝火:“若是嫌饭不好吃……”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上上下下打量起顾栩念来,半晌,他捋了把乱蓬蓬的头发,烦躁道:“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你吃几粒米,不好吃你早点说啊?”
这下轮到顾栩念无语了,懒得与他多说:“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想说你做了两天饭,今天就出去吃吧。”
楚灏看看灶台上半生不熟的米饭,再看顾栩念,皱着眉想这一定是拿自己消遣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是嫌他煮的饭难吃?
“现在下馆子,菜还没上就得被官兵包了饺子,”楚灏貌似专心致志地戳着灶里的柴火,可惜没压住他此刻的心浮气躁,头发差点被蹿出来的火星燎着,他伸手在头发上拍了两下,捻灭火花,“凑合吃吧,保证饿不死你。”
半晌没人答话,他心说莫不是自己话说重了,惹得顾栩念闹脾气?谁料一回头,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楚灏磨了磨牙,竟无端有些同情起楚肃来。
顾栩念倒也没真如他所说去下馆子,而是摸到了都指挥使孙啸峰府上,由他家几位夫人陪了半天。夫人们围在她身边,一口一个招待不周,说老爷现下不方便会客。
顾栩念碗里被她们摞得冒了尖,正鼓着腮帮子嚼糖醋里脊,又有只蜜烤鸭腿递了过来。
难以抵挡夫人们的热情,顾栩念慌忙盖住碗,好容易才咽下了嘴里那口饭,诚恳道:“孙大人府上菜色偏好甜口,是南方人吗?”
二夫人用手帕掩着嘴咯咯娇笑:“哎呀不是啦,是妾身想着女孩子都好甜食,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呢!”
顾栩念清了清喉咙,抓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被蜂蜜牛乳齁住,只得干笑道:“二夫人有心了。”
几位夫人又要给她布菜,顾栩念急中生智,说她是吃了饭才来的。
三夫人看着她一脸怜悯:“君子远庖厨,靖州王哪里会做饭呀,唉,这几日念王妃受苦了。”
顾栩念:“……”还别说,楚老六做饭还不错,至少不难下咽。
说着,三夫人趁她不备,又往她碗里扔了块糯米藕:“每样都尝尝,喜欢什么菜就多吃点。”
盛情难却,顾栩念不得不多塞了两口饭,脸色苍白地直摆手,说要去院子里消消食,隐约还听见大夫人在念叨,说年轻女孩子为了保持身材而节食最是不可取,等岁数大了就该知道难受了。
譬如楼月盈那样练舞的,节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便是现在她也极少沾荤腥,生怕腰身粗了,跳舞便不好看了。
顾栩念却一贯没有这个顾虑,只是叹气,也懒得辩解,由着她们误会,也省得她浪费口舌。
她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忽而瞥见一处有两行怪异的脚印。
寻常人走过土面,顶多留下浅浅的鞋印,那两行脚印却极深,有明显的下陷。
不仅如此,鞋码似乎也比常人大出许多,鞋履怕是要量身定做。
二者一联系,顾栩念竟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认真地开始思索,她何时见过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脚印下陷倒是不难,雨后泥泞,便是再轻盈的人,多少也会留下足迹,可这是在旱地上,要么那人体重极沉,要么……
方弘他们着甲时倒也能有这种效果的,若是重甲,下陷的程度怕是比这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