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肃显然不想多管闲事，自从稳住马车，他的目光就再没一刻分给别处。

也不知这小姑奶奶是怎么想的，看这意思还是让他纡尊降贵去搭把手？这可上哪儿说理去……

顾栩念连说了几句都没得到回应，倒也不气馁，或许是前几日扮纨绔扮上了瘾，此刻她自认对美人有的是耐心。

“倘若姐姐实在不愿下车，便也罢了，”本可就此打住，她终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可是……我观姐姐处境，似有难处，当真不需我等护送？”

似是被她说中了伤心事，车上女子垂头不语。顾栩念心中暗道不好，这该不会是要哭吧……

那女子似是下定了决心，陡然发力，自己跳下了马车！

落地时她的身子毫无征兆地歪向一边，随后抱着膝在地上蹲了片刻，似乎是扭了脚。

顾栩念：“……”这也没多高，至于跳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吗？

楚肃丝毫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无凭无据不好妄加揣测，但若是刻意倒向他这一侧，心思可就真是明显的有些低劣了。

“奴家楼氏月盈，多谢恩公。”再抬起脸来，泪痕犹在，她却并未擦拭，眼圈泛着红，娇娇柔柔地向二人福身行礼。

楼月盈轻启朱唇，声音不似一般女儿家的轻软，轻言慢语间十足沉稳又带着一丝浅浅的媚意，反倒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愿意为这偏低的音色多听她说上几句。

顾栩念与同龄人打交道多，自称多是一个“我”字，长辈面前虽会规矩些，却也不过分自贬，乍一听这句“奴家”极是不习惯。

“遭遇何事。”楚肃语气冰冷，听来倒与审犯人无异。

“月盈随父亲采办货物，方才行至附近，路遇匪徒打劫货物，父亲拼死将月盈送上马车，自己留下与匪徒周旋……”说着说着她又险些落下泪来，忙眨了眨眼睛遮掩。

这楼月盈形容娇怯，说话时却思路清晰。楚肃将她的神态尽收于眼底，微微皱了眉。

她一定不简单，至少不会像面上看起来这样柔弱单纯。

“月盈不会驾车，只能由得马儿疯跑，幸得二位搭救。”楼月盈再一福身，眼看着竟是要跪下了。

顾栩念为省些麻烦，趁她动作未成便虚扶了她一把，急中生智将话题带开：“楼姐姐家里是做生意的？做的什么生意？”

楼月盈抬眼看看她，又看看楚肃，低声道：“家里是开绸缎庄的，此行本是去苏杭的绣坊里取下个季度的绣样。”

她将披在肩上的长发打理好，抿了抿唇便不再多说。

回答楚肃的问话时她似乎有意以名字自称，和顾栩念说话倒是中规中矩。

都说士、农、工、商，商贾在各行里地位算不得靠前，她不想因此便被人看轻了。

经她这么一说，顾栩念倒是觉得“楼”这个姓氏甚是耳熟，脑子中飞速略过几家叫得上名的绸缎庄，不禁惊呼道：“楼记？！”

楼记走的不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价格很不亲民，但绣品年年都出新花样，质量也上乘，最招富家小姐们青睐。

要论口碑，楼记若是认第二，京中无人敢称第一。

顾栩念自己也有两件。一件是顾崇熙回京，正赶上楼记绸缎庄发售新品，路过时被人头攒动的队伍震惊了，面圣出来便亲自去排了队，买了一件成衣作为送给妹妹的礼物。

可惜他多年未见顾栩念，料想中也该出落得亭亭玉立，但顾栩念的身材显然撑不起那件衣服，他只好再拿回去找裁缝改。

这算是量身定做，需要额外加钱。得亏顾崇熙那几年驻扎边陲，没什么花钱的机会便有些积蓄，不至于负担不起。

另一件则是楚肃悄悄攒了几个月的俸禄，送她的生辰礼。

当时顾栩念对这衣服出自哪家裁缝之手还没什么概念，直到某一天她在不起眼的地方翻到了与顾崇熙买的那件相同的绣标……

顾栩念还为此困惑过一阵——买件衣服而已，出手如此阔绰，他们武将都这么有钱吗？